大宋清歡 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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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了嗓子,輕喝一聲:“玉妍!” 張尚儀卻毫無懼意,干脆直奔主題:“樞相是不是奇怪,我與這姚氏無冤無仇,為何這樣整她?因為,樞相此舉,教我以為,樞相怪我這些年來不做事、或者經常做錯事,便要換個更年輕更美貌也更機靈的女子,來替代我為曾家傳訊鋪路!” 曾布默然。 是自己疏忽了,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張玉妍,早已不是十來年前那個嬌嬌柔柔、你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的少女了。 她不但嗅覺明敏,而且說翻臉就翻臉,竟然在這短短幾天內,把他曾布剛開的一局棋,生生地給攪了。 有一瞬間,曾布試圖回憶,當年自己,是如何強勢地控制住她的身與心,但很快就放棄了這種想法。 她的翅膀已經硬了,不要把她當傻子。 只可將她當女人。 大部分女人不傻,只是心軟。 心軟,就可以用賣慘的方法去打動。 曾布于是嘆口氣,幽幽地說了句:“玉妍,我沒想到,你脾氣這么大。此事,我的確應該先聽聽你的想法。你今日來見我,便是還念著情份,既如此,我也不瞞你,昨日在政事院,官家確實對我動怒了,甚至說到,要讓蔡卞的弟弟蔡京,備任都知樞密使……” 張尚儀面色一變,雙目中到底露出掛懷之色。 她猶疑片刻,終還是開口道:“官家這是,氣話吧?!?/br>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是趕走一個向太后看中的小女子,官家怎地這多聯想……” 曾布道:“自古君王皆多疑,官家疑心我在皇后身邊安插親信,玉妍,你這回,太任性了!” 張尚儀委屈道:“曾樞相,你難道沒有這般打算過嗎?向太后為何發了想法,要將那姚氏留在宮中,侍奉皇后?” 第102章 曾樞相當真會哄人 曾布閉上了雙目。張尚儀能看到,他滿是褶皺的眼皮,在微微跳動。 良久,曾布才開口:“十年前,官家剛剛繼承大統時,你便進了宮。依你看,官家的性子,親政前后,可有大變化?” 張尚儀冷冷道:“親政前沉默隱忍,親政后勵精圖治?!?/br> “新君勵精圖治,本是好事。然而任用章惇之流,只怕好事越辦越壞。玉妍,你怎么看?” 張尚儀今天來,原本就沒準備向曾布隱瞞自己做手腳的事。 她就是要向他使性子,就是要他震驚她的不可控制。 然而此刻,得知真相的曾布又忽地避開了對她宣泄怒火,轉而與她開了議論朝局的話頭。 平心而論,從當年戰戰兢兢地偽裝身世、被他運作著送進宮里,到日漸升至高位,張尚儀已經越來越享受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就是:像她這樣姿容出眾的女子,被曾布這樣男性世界中的重量級人物捧在手心,并非因為外表,而是因為她身處頂層權力中心,掌握了大量的信息,又能據此作出有價值的判斷。 她方才回敬曾布那句話,在試探曾布的底線,曾布卻用請教口吻的詢問,再次開局。 男子向女子是詢問還是反詰,一聽便知。 倘使是前者,在這樣只有二人相對的空間里,總是仍透著一絲親密的看重,更無要與她決裂的意思。 張尚儀的氣稍稍順了些。 她仿佛一架馬車,因了車夫的好技術,又漸漸從荊棘小路回到平坦官道上來,步速也平穩了些,準備收一收和車夫鬧脾氣的態度。 她斟酌須臾,緩緩開口:“曾樞相……” “又無外人,怎地這般生分?” 張尚儀語勢一滯,撇撇嘴角,繼續道:“子宣,不瞞你說,劉婕妤最近主動親近我,我總覺得是章惇的想法。倘使奏效,或希圖用我內廷帝師之身,影響官家?!?/br> “影響官家什么?” 張尚儀柔媚又帶了點譏誚意味地淺笑道:“子宣怎會不知?章相公原本就是狠辣之人,司馬文正公(司馬光)當年那般對他們,如今太皇太后和文正公都已不在人世,新黨重又得勢,章惇他豈會心慈手軟?外朝要清,內朝更要洗,若力氣使得妙,官家未必不肯追廢宣仁太后。宣仁太后既廢,孟氏的皇后之位朝夕難保,孟氏的后位不保,內廷最高興的,不是劉婕妤,還能是誰?章惇現在是首宰,若他助劉婕妤奪得后位,不管內朝外朝,只怕不再是官家的天下,而是他章惇的天下了?!?/br> 曾布淡淡地“哼”了一聲,這一聲與其說忿忿,更不如說是無奈。 “玉妍,章惇此人,隨喜隨怒,恣作威福,以紹述之名,行報復之實。其為禍也,必在司馬光之上?!?/br> 張尚儀點頭:“聽說他當年與蘇學士頗有交游?去歲,官家要挑選貶謫蘇學士的州府,章惇竟說,既然蘇學士字子瞻,不如就去儋州。幸而蔡卞說了句仁義之語,道是學士年事已高,還是去惠州吧?!?/br> 曾布訝然:“政事堂密語,你也知道?” 張尚儀頗得趣地盯著曾布:“內廷帝師,莫非只是浪得虛名?官家說與我聽的?!?/br> 曾布聞言,即刻報以贊許之色。 他瞥到張尚儀的右手搭在案幾上,袍袖松挽,露出那只熟悉的玉鐲子。 這玉鐲,算起來,她戴了快十五年了。 曾布攏過李夫人的仆婢已備好的茶磨,將茶葉小心地倒進去,磨出粉,又細細篩了一邊,方倒入案上的兔毫建盞中。 他側身,提過湯瓶,先沖了一點熱水入盞,執了茶筅打勻,捧起茶盞對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觀察了一番,再次沖入湯瓶里的水。 茶筅在曾布手中,像個陀螺似地旋轉了一陣,終于停了。 曾布傾身,將茶遞給張尚儀。 “上次給你打茶百戲,是哪一年,都忘了。你看看今日的花樣,可還喜歡?” 張尚儀接過,定睛看那雪白茶末現出的花樣,宛然竟是樹梢一輪明月。 她的臉騰地就紅了。 “桐陰月影移。玉妍,若無這桐陰,你我怎能相會?若無這月影,便是相會,我也看不清你,豈非可惜了良辰美景?” 十五年前,他的情話,言猶在耳。當年情景,此刻又在茶盞中再現。 而最磋磨人心性的是,“桐陰月影移”本是他嫡夫人魏氏的詞《阮郎歸·夕陽樓外落花飛》中的句子。 那種驚愕又帶著禁忌感的快樂沖擊,令張尚儀刻骨銘心。 他們曾家的男子,在情事上,當真有些手腕。 張尚儀捧著茶盞,呆怔了一般。 曾布見狀,終于坐了過去,攬住她的肩頭。 “別鬧了。你的心眼,怎地越來越???” 張尚儀仍是一動不動,幽幽道:“子宣怕了?” “怕,當然怕,怕你本事長得這般厲害,竟能誆得官家,以為老夫為了對付章惇,不惜重織宣仁太后的陰魂。官家用我,確是要制衡章惇。但他怎會允許我從革新變得保守?玉妍,你就這么盼著我落難?” 張尚儀的聲音軟下來:“我沒有。我是怕你準備棄我如廢子。我問你,那姚氏,可知向太后和你們曾家的心思?” “她不知道。玉妍,她和你怎能比?你與我是何情分?這么多年來,我何時懷疑過你?而那姚氏,她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棋子,是妙棋還是閑棋,甚至是不是臭棋,眼下怎么看得出來?向太后的意思,也是先用著,若她是個可造之才,再往深里說。孟氏姿容平平,不懂媚君,官家正血氣方剛,若中宮身邊有個好相貌的,說不定……” 張尚儀嗔道:“她是個守節娘子,已是人婦,你們這也使得?” 曾布冷笑:“人婦之名,還是人婦之實,又有何妨,你忘了真宗的劉皇后的來歷?至于牌坊……牌坊這個東西,我大宋還少了去嗎?牌坊,就是用來砸的,若那姚氏真入了官家的眼,邊關劉仲武來個飛報,說姚氏的夫婿在洪德城一役中,并非戰死,而是投了敵……” 張尚儀道:“我不管,你不許用她。幾個見過她的人都說,她面貌像我,我不愿在宮里見到她?!?/br> “好,你說不用就不用。況且,劉婕妤這么一鬧,官家這么一發火,也堵了向太后留人的話頭。這姚氏吶,不管她愿不愿意做宮人,都只能回東水門賣她的豬下水雞腳桿了?!?/br> 張尚儀聽到此處,忽地想起一事,笑吟吟地盯著曾布:“我記得,你與魏夫人,還有大郎他們,并不愛研香?” 第103章 拿錢走人逛街吃米其林 姚歡在拿到天子家給的工錢后,提心吊膽的情緒稍稍平復了。 錢都給了,應該不會再惦記我的命了吧? 送工錢來的,是遂寧郡王的貼身內侍梁師成。 “姚娘子,這是皇后宮里的陳迎兒,托我帶給娘子的,并叮囑我,送娘子出東華門?!?/br> 梁師成顯然已聽說了仁明殿的風波。 他見姚歡臉色還有些倉惶猶疑,輕聲寬慰:“姚娘子放心,宮里頭都省得,官家疼愛十一弟(遂寧郡王趙佶)甚過十三弟,平日里常命皇后教遂寧郡王研習丹青,是以,太后和皇后賞的工錢,讓我這個遂寧郡王府的聽差送來,沒什么不合適。娘子快拿著?!?/br> 姚歡品出,梁師成言語間,有著愿意透露信息的擔當,遂干脆直言相問:“我這次,可會給曾樞相和遂寧郡王,惹麻煩?再者,此事可會影響我家的營生?” 梁師成也算得曾家半個眼線,這幾日又見姚歡住在他干娘張尚儀院子里,以為她和張尚儀亦已熟稔。 便是沒有蘇迨留京一事,梁師成亦早已不把姚歡當作點頭之交。 他引著姚歡走到東華門在望之處,四下里瞅瞅無人,壓著嗓子匆匆道:“姚娘子請想,在我大宋朝,是犯了食饌的禁忌罪大,還是犯了尊卑孝禮的禁忌罪大?今日晌午的故事里,吾等宮中內侍,只聽說,有位婕妤,目中無人坐了太后的鳳椅,卻未被官家處置。言盡于此,娘子安心出宮去罷?!?/br> 姚歡回想明仁殿上,向太后離去時,最后投向自己的目光并無慍意,孟皇后甚至還允許自己又在殿中歇息了會兒。 她們似乎也覺得,山楂背鍋了,我姚歡背鍋了。 鬼知道他們趙家人之間斗個什么啊。 現下,梁師成的話,則有著更高層面的道理,姚歡遂決定不再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就當這幾日做了一場有驚無險的怪夢吧。 出了東華門,明晃晃的太陽照在頭上,沉甸甸的包袱挎在胳膊上,周遭車水馬龍一派繁華,姚歡更是回到陽間一般,琢磨起自己開咖啡館的計劃。 當初邵清帶著馮牙人幫她轉圜牙行的賠償金時,對北宋商業的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姚歡,曾掂著分寸,向馮牙人打聽過商鋪租賃的信息。 馮牙人給姚歡言簡意賅地闡述了開封城商鋪租賃的基本概念。 可以賃來做買賣的鋪子,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國有,由朝廷通過買屋、造屋、沒收罪犯房產、接收戶絕者房產等方式獲得,交給一個名為“左右廂店宅務”的機構管理,所得房租都要上繳朝廷。 第二類是私有房出租,不論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做房主,繳納租稅后,房租歸己。 第三類是特定房產,比如軍隊和寺院的房產,房租多用于充入軍費或維持寺院開銷的費用。 姚歡大半天擔驚受怕,連水都沒喝上一口,此刻包袱里揣著三吊銅錢和一對一兩重的小金錠,頓時有種實現了米其林館子自由的豪氣。 挑個好館子先吃它一頓,壓壓驚,再問問東華門附近的租賃行情。 她在東華門外一個頗為氣派的二層酒店前駐足,門口的小二看姚歡穿著蜀錦褙子,五官也頗秀麗,只是面色有些蒼白疲累,忙上前招呼:“娘子可要用些飯食?” “確實餓極,哥兒給尋個座吧?!?/br> “好嘞,娘子里頭請。既來東華門,必定要嘗嘗我們狀元樓的炙金腸和魚躍龍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