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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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被她唬得往母親身邊傍去,片刻驚怯后,卻再無懼意,只拿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劉婕妤。 孟皇后迎著劉婕妤的目光,溫言道:“劉婕妤莫怪,帝姬到底是娃娃,凈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她前幾日,也問我,能不能給她生個大花貓?!?/br> “噗嗤”一旁的陳迎兒輕笑出聲。 劉婕妤怒意更熾我昨日剛收拾了那些鬼哭狼嚎的貓畜生,現下你們就三句話離不開一個“貓”字,還扯上我肚里的龍胎,不是觸我霉頭又是什么。 然而,皇后母女的言語,尋常聽來,確無古怪削刻之處,劉婕妤又如何能理直氣壯、一陣見血地回懟。 她于是暗暗使力捏了捏椅子把手,忽地念頭一轉,正色問陳迎兒:“對了,你方才跟這椅子較勁,怎么?這椅子,我坐不得?” 陳迎兒秀眉一蹙,低下頭去,身形向孟皇后偏了偏。 孟皇后迅速地掃視一遍滿院的內侍和婢女,自己殿里的人姑且不論,就連劉婕妤帶來的人里,也很有幾個小黃門小婢子一臉驚異之色,對于自己主子如此明目張膽的僭越,仿佛不是太敢相信。 孟皇后默了默,仍是不疾不徐的口吻:“劉婕妤想是害喜,人容易乏,先坐著,無妨?!?/br> 說話間,仁明殿里的仆婢們,陸續搬出十來張椅子和案幾。其間又來了三位大袖錦袍、戴有披帛、面貼湖珠的年輕女子,身后亦有內侍婢女跟著,想來也是天子的后宮。 她們向孟皇后和劉婕妤行禮時,不管笑容有多塑料,待落座后看清劉婕妤所坐的椅子時,可都是一張如假包換的黑人問號臉。 桂香陣陣,沁人心脾,院里氣氛卻很有些微妙,眾人心照不宣地,都望向殿門,一副恭迎向太后和官家的姿態。 忽地一個青袍黑紗冠的小內侍,在門外唱一聲:“向太后到,官家到?!?/br> 諸妃嬪,包括劉婕妤在內,也都是倏地起身,往前邁幾步,昂首挺胸,嘴角開始職業化地上翹,準備迎駕。 姚歡猛地打了個激靈。 她仍是扛著肩膀、微微佝僂著上身,但這個姿勢正好有助于她順利地盯著那把鳳椅。 如果今日,真的是后世史書上記載的那件事發生的日子,那么,解答她困惑的時候到了! 根據宋史后妃記載,劉婕妤有一次與孟皇后一同迎接向太后,她非要坐唯一一把鳳椅,皇后便讓她坐了,結果劉婕妤起身迎接太后時,有仆從搬走了椅子,婕妤不知道,又要坐下時,一屁股跌在地上。 姚歡從前讀到這一段史料記載時,十分懵圈。 后妃們迎完太后,也是要再坐下的,仆從去搬椅子作甚? 再說,如果要撤椅子,為啥只撤劉婕妤的椅子? 就算劉婕妤驕橫跋扈惹了眾怒,有人授意仆婢這么做,但哪有如此明目張膽執行的。 這和直接撲上去揍,實也沒啥分別了。 哪個仆人這么不要命? 這史書記得完全不合常理啊。 姚歡于是不錯眼珠地盯著劉婕妤屁股后頭的朱漆椅子,她太想看看那位不惜做烈士、為后宮出氣的仆婢是誰。 霎那間,她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皇后! 竟然是孟皇后! 孟皇后步履本就踟躕,又驟地凝滯,側身看了一眼鳳椅,突然伸出手去,將鳳椅拉向自己這一邊。 姚歡能感到自己的嘴巴驀地張大了。 熠熠秋陽下,大宋王朝的第七位皇帝,當今天子,十八歲的趙煦,陪著向太后走進來。 為了照應已經邁入老年的嫡母的行動節奏,趙煦的步伐,顯出刻意的緩慢。 但這完全掩飾不了他的勃勃朝氣。 他正處于一個男子最為雄姿英發的年齡,又是已然親政兩年的帝國執掌者,即使今日只穿著牙白色的常服、戴著一頂軟腳幞頭黑紗冠,通體依然透出高視闊步、氣宇軒昂的氣派。 正盯著孟皇后的姚歡,思路茫亂,聽得院里此起彼伏一疊聲地呼喚“官家”也不由抬起雙眸,透過高高矮矮的嬪妃們的肩膀,去看趙煦。 不料,她目光還沒來得及聚焦,先頭起身往前走的劉婕妤,忽地嬌聲呼痛:“哎,哎” 劉婕妤一邊呻吟,一邊身形晃悠,竟是捂著肚子往后退來,似乎想把身子再放回方才的鳳椅里。 但她身后,已經沒有了椅子! 此刻,劉婕妤身后的人群中,再也沒有誰,比一直關注著事態的姚歡更快地作出反應。 不過是電光火石般的一個彈指間,姚歡不及細思,只是仿佛出于一種知道球要落下、所以伸手去接的反應,噌地搶上前去。 劉婕妤背后又沒眼睛,哪知道要剎車,身勢仍是毫無收斂地壓了下來。 姚歡本已夠到了劉婕妤的身體,但因為事起突然,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出手,哪里來得及將動作調整到上佳的分寸。 姚歡迎著劉婕妤的傾倒之勢,想都沒想就用雙手去扶她的雙肩,卻被劉婕妤撞個趔趄,霎那失了自己的重心,和劉婕妤一同倒在了地上。 更確切地說,只有姚歡倒在了地上,劉婕妤,則是倒在了姚歡的胸腹上。 第九十九章 山楂的鍋 隨著“咚”地一聲,毫無躲避可能的劇烈撞擊,猶如砍刀斫在姚歡的后腦勺上,而腹部受到重壓所引起的嘔吐感,伴隨著頭部的劇痛,頃刻間就讓姚歡難受得快暈過去…… 周遭很快響起的大呼小叫的女聲,以及一份低沉而急迫的男音怒斥,都好像又近、又遠,似乎亂哄哄,卻隨即變得有章法。 姚歡在昏昏沉沉里,覺得肚子上一輕,應是劉婕妤被人拉了起來。 繼而,她自己,也被人架住胳膊抬起來。她痛得睜不開眼睛,但陽光曬在臉上的熱乎勁兒,片刻后就消失了。她被挪進了屋里,靠著門柱放在有些涼颼颼的地上,便再無人管她。 待姚歡覺得自己除了腦殼痛,其實應該沒大礙時,她深深喘了幾口大氣,稍稍緩過了痛勁兒,努力地睜開眼。 疑團還沒解決呢! 大宋天子這一妻一妾,到底演的什么甄嬛傳?可不能錯過。 她沒想到,自己首先迎到的一雙目光,竟來自站在太后身側的張尚儀。 張尚儀也陪著太后來了? 穿著靛藍色女官服、和天子同樣戴著幞頭黑紗帽的張尚儀,與殿中那些綺羅裙絳的后妃們是那么不同,帶著一種中性的英氣。 她遠遠地望著姚歡,與身后的宮婢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宮婢趕緊過來。 “姚娘子,你坐在地上可不成,奴扶你起來,在椅子上靠著,尚儀說了,太醫已在路上,回頭也讓他瞧瞧你?!?/br> 姚歡感激地扶助她的臂膀,人還沒站穩,已聽到廳上傳來劉婕妤凄然的申訴:“太后,官家,那姚氏造御食不良,害妾腹痛,或許因她是市井販婦,懵懂無知,尚算無心之過。但皇后,皇后此舉,眾目睽睽,皆可為妾作證,皇后的戕害之意,不但加于妾身,還殃及龍胎,失德至此,豈可再為六宮之主……” “劉娘子,莫口無遮攔,皇后,是官家的皇后,今日內廷風波,皇后是否失德,須由官家說了算?!?/br> 向太后截住了劉婕妤的話,語速不快,卻透著森嚴。 姚歡此時已完全清醒,品咂著劉婕妤告狀的話,疑云驟涌。 什么叫“姚氏造御食不良” 我兢兢業業給你們老趙家燒了三四天雞爪子和豬下水,哪兒不良了? 她正莫名其妙間,一直鐵青著臉、袖手而立的趙煦,冷冷地掃了一眼孟皇后,終于發了聲:“皇后,你為何去動那把椅子?” 立在廳中的孟皇后,是這片空間里少有的能夠平視天子說話的女性。 她開口時,語氣十分平靜:“太后,官家,明仁宮里的朱漆金云鳳椅,是為太后來宮里時準備的,平素里,妾身亦不敢坐。今日劉婕妤到得早,未顧左右便坐了上去。妾因想著,她剛有了身子,就先坐著,待眾娘子起身恭迎太后與官家時,妾親自將左右的椅子換與她即可。妾哪里料到,劉婕妤不是往前迎駕,而是往后退呢?” “我為什么往后退?我腹痛驟起,站不住吶!這個什么遂寧郡王招惹來的姚氏,不知道往雞腳里放了什么,我今日早膳,除了一小碗清清淡淡的米粥,便是吃了她做的雞腳,定是那雞腳有問題。哎,哎,又痛了,官家,官家……” 劉婕妤在今日早些時候,還擔心自己跟官家撒嬌的戲演不好,未料得方才真的遭了一場驚險,她將后怕轉成了怨恨,肚里一有氣,果然演技就上了一個層次了。 其實,不管劉婕妤腔調如何,趙煦平日里有多疼愛她,整個大內連廊下的鸚鵡都曉得。 此時見她這副模樣,面沉如水的向太后亦不好等閑視之。 “尚藥局的董奉御怎么還不到?” 向太后皺眉問道。 “來了來了,董奉御趕來了?!?/br> 門外小黃門回稟。 今日當值的太醫董思文,跑得滿頭大汗,踏進殿來,剛要向各位領導一一行禮,趙煦袍袖急揮道:“免禮,給劉婕妤診脈?!?/br> 董太醫遵旨,麻利地取出定窯白瓷脈枕和絹絲脈墊,凝神瞇眼,搭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道:“婕妤的腹痛,是絞痛,還是如上一胎分娩時的緊縮之痛?部位是在腸胃,還是在胞宮?” 劉婕妤苦著臉望向趙煦道:“董奉御如此一說,妾倒明白過來了,并非像是吃壞了,而是,而是胞宮緊縮之痛??墒?,妾上回是到了分娩小帝姬時,方有這般痛楚,怎地現下才三個月……” 董太醫起身道:“臣斗膽一問,婕妤今日早膳,是否吃過薏米或山楂?此二物皆有收縮胞宮之害,乃有孕之人的大忌?!?/br> 劉婕妤一聽,就指著姚歡道:“原來是因為你在雞腳里放山楂!” ??? 這一瞬間,姚歡有種錯覺。 她好像看到了朋友圈那種收智商稅的爆款文章——《孕婦千萬不能吃的一百零八種食物》 開神馬玩笑?孕婦不能吃山楂?那果丹皮豈不是打胎神器? 可眼前,這濃眉大眼的董太醫,言之鑿鑿;這瘟雞似地靠在圈椅里的劉婕妤,悲悲戚戚。 說是真的吧,總覺得他們像在對臺詞。 但說是假的吧,自己和他們無冤無仇,進宮也不是來和劉婕妤搶老公的,劉婕妤為啥整這么一出? 還有,方才孟皇后所陳,倒好像無違常理。 皇后知道劉婕妤驕橫,不如趁太后和天子進來的時候,她親自動手、快點將椅子換過來,想來劉婕妤再降智,也不至于在圣駕跟前大鬧失禮。 如此,皇后既給了劉婕妤足夠的面子,又不至于讓向太后怪她身為中宮卻鎮不住小妾們。 只是,沒想到劉婕妤突然喊肚子疼,一屁股往后坐來…… 所以,后世史書所記的,到底是咋回事?搬椅子的其實是皇后?只是孟皇后怕自己百口莫辯,所以到了南宋高宗一朝時,孟皇后讓趙構把史書給改了,改成是宮婢搬走的椅子? 這位孟氏,或許并不是扮豬吃老虎,只不過是個再焦頭爛額、也要轉圜著息事寧人的孟總。 很多企業的領導班子里,不都有這樣一個無奈的副總么? 副總還能辭職,皇后怎么辭職?除非被廢了,或者干脆,干脆自己做天子…… 嫁入帝王家的女子,就像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的文人一樣憋屈。 和帝王家沾邊的詞典里,沒有“容易”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