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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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算了算年份,感慨道,怪不得你有傾城之姿,卻沒成為妃嬪。 元豐末年,宋神宗雖然才三十幾歲,但已經快不行了,不久他兒子趙煦登基,才八九歲,那陣子,宮里如張尚儀這般的妙齡奉御,碰上如此時間窗口,估計美如天仙也沒轍。 不過,如此說來,這位張尚儀好像與曾布家無甚瓜葛。因為,曾布的養女,據史料記載是個地方小官的女兒,父親死后,她在當地被曾布和魏夫人收養,然后來到開封。 張尚儀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姚歡。 從品評宮中事,到胡謅自己的身世與情事,幾個回合試探下來,眼前這個姚氏,毫無或驚異或動容之色。 要么,她根本不知道我與曾府的關系,要么,她知道了、卻在裝傻。 張尚儀有梁師成那樣的干兒子在趙佶府里頭,自是一早便知,向太后為了唱唱崇尚節儉的調子,令這民間小娘子來宮里頭做些簡樸小菜。 但昨日她去陪向太后誦經,卻聽到向太后說,這姚娘子人品端方,看著也機靈,又是曾府昭告天下認的義女,當前文壇頗有名望的李格非做的見證,母親家也是沈括的族人,正合適留在宮里頭,而且是留在孟皇后身邊服侍。 張尚儀吃驚不小。 繼而,她過于敏感地意識到,莫非,曾布又安插了一個人進來? 可這個人,全然沒有與自己搭上線的反應。 所以,曾布并不打算讓她聽命于我張玉妍嗎? 曾樞相,你是有了將我當棄子的想法了嗎? 張尚儀面上一派看透人生無常的淡然,一顆心卻漸漸充塞了猜疑、惶然和忿忿之情,燒著燒著,仿佛整個胸膛都充滿了怨火。 有道是疑人偷斧,張尚儀越看姚歡,越覺得她不是什么簡單的市井廚娘。 …… 姚歡在御膳所的后頭兩日,可謂與廚娘宮婢們教學相長。 雞爪子教完了,豬大腸兒左右是不可能出現在宮里的,那就教教姨母所傳的拿手菜——豬肚糯米糕吧。 這個時節,正是蓮子新打上來的時候,嫩得能掐出水來,生吃甘甜,與糧米同煮,更是清香宜人。 姚歡便將豬肚糯米糕中的紅棗,換成了蓮子。 洗豬肚的時候,她也沒有用白礬,而是用了頭一日就請宮婢備下的皮糠。 將肚子外的白色網油撕去,剖開肚身,幾把皮糠撒上去,瞬時覆蓋住了那臭烘烘、sao呼呼的胃中粘液。 姚歡來回揉搓,待皮糠滾雪球似地,將穢物都團了下來,才問婢子們討些平時洗羊腸的零星粗鹽,復搓一次,方去洗凈。 婢子們從小也是苦人家出身,知道鹽乃貴物,即便如今給天子家做奴仆,見姚歡知道不要浪費鹽,對她的好感也增了幾分。 因又見那豬肚子洗凈,添了越州甜酒、與雞架鴨架同煮后,湯色如奶,葷香獨特,讓人仿佛聞聞都能心花怒放似的。 其中有個健談的婢子便由衷贊道:“宮里頭平時哪里用豬rou做過菜了,我竟不知,這豬身上的玩意兒,煮起來這般香?!?/br> 第九十五章 猜猜糖酥茉莉花是什么做的 另一個宮婢道:“宮里祖制是說只許烹飪羊rou,因了羊是吃草的,不費糧食又干凈,不像其他畜生,吃rou、吃糧、吃屎……” 再一個忙帶著嗔意截住她的話頭:“哎,哎,你是覺著郝先生不在,嘴上就沒了譜,什么屎不屎的,在御膳所說這個?不想被板子打出去?” 旋即,這看上去資格老些的宮婢,侃侃道:“豬rou嘛,若做得好,自也是美味,價又便宜,不然為何開封城,每日里要進來上萬頭豬。聽說,官家和前朝的幾位帝姬(公主)有時也讓內侍們去買御街上的豬rou炊餅呢?!?/br> “教你這么一說,俺倒想起來,宮里其實也有豬rou點心,糖酥茉莉花?!?/br> 啥,啥茉莉花? 姚歡一聽這名字,就來了精神,笑吟吟地問道:“好有趣的名兒,是用茉莉花來腌漬豬rou嗎?” 無論廟堂之深,還是江湖之遠,被恭恭敬敬地請教,大部分人都是得意的,愿做一回師傅。 那老資格的宮婢,指了指窗下的一溜兒青瓷圓肚壇子,向姚歡道:“姚娘子看到沒,那是豬油。其實宮里哪里就忌諱豬了,煎炒炸,除了素油,不就得靠豬油嗎?既然豬油可用得,豬肥膘片又有什么忌諱的。郝先生點子多,便拿肥豬rou切成薄片,用滾油炸得卷起來,趁熱撒一層研磨得細細的糖霜,雪樣白,可不就如茉莉花瓣似的。宮里的娘娘們可喜歡了,用來伴茶吃?!?/br> 姚歡將她說的每個字都聽了。 莫看郝隨在史書記錄中是個惡人,但他在研發美食上確有一套。 那道“江清月近人”的開水蘿卜先不說,這道糖霜肥rou片,亦與后世的一些著名菜系殊途同歸。 譬如對于肥膩的豬rou有著獨到處理方式的粵菜。 粵菜里有一道“脆皮火焰rou”便是用極肥的帶皮五花rou,經過汆、煮、燜、烤數道工序,令豬皮酥脆、肥rou不膩。而這道菜上桌時,也與郝隨發明的糖酥茉莉花一樣,是蘸白糖的。 再譬如云南的鮮花火腿月餅,里頭的白糖豬肥膘粒子,亦是令口感豐富的保證。 豬的肥rou部分,其實是個寶藏,可以做出的佳肴很多,與糖或蜂蜜,更是良配。 而且,既然古人們拿它來搭配清苦的茶,那么,這道糖酥茉莉花,也可以用來作為咖啡的伴食呀! 姚歡正一點點盤劃著,忽聽門口一陣嘈雜,院里頭次第響起恭敬的一聲聲“郝先生” 郝隨踏進門來,先略有些夸張地喝彩道“喲,好香的味兒”繼而沖著姚歡笑瞇瞇道:“姚娘子,有勞你,今日午后,就得去劉婕妤宮里頭,教教她那般小廚房里頭的人?!?/br> 那日在趙佶所辦的宴席上,朱太妃大約要在向太后面前做做崇尚節儉的樣子,就提過,要讓姚歡進宮后去劉婕妤殿里轉一圈,故而,姚歡倒也有幾分思想準備。 婕妤,在大宋后宮有封號女子的九等品級里,排在后、妃、嬪之下,為正三品。 劉氏今年才十七歲,已有如此品級,所享榮寵可見一斑。 因已生有一位帝姬,現下又再次懷了身孕,劉婕妤從配殿搬到了毓秀宮這樣的主殿。 申初,郝隨領著姚歡踏進毓秀宮時,院里靜得針落可聞。 忙忙間迎上來的宮婢,緊張地沖二人擺擺手。 郝隨了然,壓著嗓子對姚歡道:“婕妤歇著呢,噤聲等著?!?/br> 他話音剛落,卻見前日去御膳所打聽蘿卜湯做法的小黃門,躡手躡腳地拖著個柳條筐,從殿后轉出來。 待小黃門走到近前,姚歡覷了一眼那筐子里的東西,唬得差點叫出聲來。 遠比看到滿盆子的羊眼睛還覺得毛骨悚然! 一堆死貓,勉強能有幾只看得出黑白花、黃白花,大部分已血rou模糊。 郝隨也不禁眉頭一皺,輕輕問道:“哪來那么多死貓?” 小黃門指了指正殿方向:“入了秋,貓兒鬧得厲害。這些個畜生,哪兒胡鬧不行,非要在婕妤寢殿上,婕妤睡不好,動了怒,一大早就派俺去福寧殿,向官家討了入內院子親從,來折騰了大半日,總算把正殿偏殿和周圍能見到的貓兒,都射死啦?!?/br> 郝隨“哦”了一聲,臉上現了狠意:“死得好!死了清凈?!?/br> 他抬頭又往房檐看去,奇道:“唷,梁上怎地還吊著一個?” 小黃門點頭:“對,那是個最大的花皮虎斑,婕妤說了,在檐下吊三日,就再無旁的貓敢來啦?!?/br> 郝隨撲哧一笑:“婕妤好法子,對畜生就該這么治?!?/br> 一旁的姚歡,將目光挪開,投向另一個方向的重重宮閣,繼而是上方的碧空與流云。 筐里的死貓令她心驚,廊下吊著的那只死貓,卻觸動她聯想起因果報應。 據史料記載,若干年后,在徽宗朝做上太后的劉氏,最終的歸宿,就是自縊而死…… 虐人,虐貓,都會有報應的。 姚歡默默垂袖而立,心道,快些把這趟差當完了,我要回家。 褙子上淺幽幽的嬰香傳來,令她好受了些。 宋人這些香丸,確實牛,這都多少天了,還能聞出來。 昨夜,張尚儀又與她飲茶聊了幾句后,就贊道:“姚娘子這衣服上的熏香,定是上等方子來的?!?/br> …… 姚歡并沒有馬上見到劉婕妤。 這一夜,她被安排住在毓秀宮的小廚房里。 負責廚灶的管事宮女,年紀有二十好幾了,且穿著錦紋上襦,看起來資歷不淺,也和她睡在一處。 這管事宮女說話倒還客氣:“姚娘子,婕妤今日身子實在不好,一直躺著,俺就不領你去謁見啦。明日是休沐假,沒有常朝,官家要來毓秀宮陪婕妤用早膳。吾等寅初便要開始準備著,姚娘子又要煮雞腳,不如就,也歇在灶間吧?” 姚歡笑吟吟道:“自然便宜,灶間也暖和些,就是叨擾娘子了?!?/br> 她確實無所謂。 千年后的現代社會,富豪們家里的保姆間,不也是安排在廚房邊上嘛,好讓保姆管著洗衣做飯。 在這天子家里頭,你們是住家保姆,我姚歡是個臨時工,你們都習慣,我有啥好擺譜的。 只是,住在灶間,可千萬別有老鼠——好好的貓兒們,白日里都被種族滅絕了。 這個劉婕妤吶,肚子里懷著娃,卻如此虐殺貓兒,也不怕血氣犯沖不吉利。果然是個狠角色。 第九十六章 劉婕妤 姚歡蜷在廚房角落里,迷迷糊糊地對付了幾個時辰,就在黑暗里被管事宮女叫醒。 窗外的天幕上還綴滿星子,做雜務的廚娘們已陸續進來,生灶,拌菜,揉面,煮粥,蒸餅子。 給天子家打工確實不易,固然凍餒無虞,但起得比雞還早。 忙碌中,管事宮女特別叮囑姚歡和另一個學著做雞腳的小婢子:“莫忘了那個酸味的,也要一同呈上,婕妤前幾日將姚娘子所做雞腳的五種口味一一聽了,特別中意酸味的。她懷小帝姬的時候,不害喜,也不愛吃酸的。這回肚里的龍胎鬧騰得很,她又愛吃酸的,有道是酸兒辣女,婕妤懷的呀,定是個小皇子?!?/br> 眾人聞言,甭管睡眼惺忪的還是打著哈欠的,臉上都多少現了喜悅的憧憬。 管事廚娘這話很是吉利。 倘若劉婕妤真的誕下龍子,依照規矩,從太后到太妃,從官家到皇后,給毓秀宮的宮女內侍們的賞賜,必也絕不會少了去。 而姚歡,此番來宮里當差,方法論很明確:你們趙家人讓我做啥,我就做啥,你們說要做五味雞腳,我就把每一味都做足了,然后太太平平拿錢走人。 只是,如今這個時節,新鮮杏子已落了市,杏汁取不得了。山楂倒是剛剛成熟采摘了,姚歡前幾日進宮后,便用大山楂剝皮取rou,煮了汁,冷卻后又調入蜂蜜,再來浸漬雞腳。 眾人如火如荼地整出十幾樣飯菜,朝暾已升。 門外候著的殿中侍女們,捧著烏檀托盤進來,將蓋好蓋子的瓷盆小心地碼放在托盤內,高舉過頭頂,又魚貫而出。 這是劉婕妤宮里的規矩,傳膳時,為了潔凈,盤子不能低于宮人的額頭。 姚歡正要松一口氣,門外卻有個綿綿糯糯的聲音道:“請姚大娘子一同去殿里,婕妤問起你呢?!?/br> 姚歡忙又提了精神,跨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