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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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作了謙赧之色:“慚愧慚愧,我并非供職于國子監,只是在里頭修讀經義的監生?!?/br> 姚歡嫣然:“那就祝四叔明年金榜題名?!?/br> 說話間,那邊廂手腳利索的高俅,已幫美團將瓶瓶罐罐的都收拾齊整,又推了推食車試手。 “姚大娘子,你二人真是女中豪杰,這車打得再精良,推起來也須得幾把力氣吶。你二人就這般從汴河推來的?小的佩服之至!” 高俅始終拿眼睛偷覷著曾、姚二人說話的面色,簡直比在蹴鞠場上踢球還上心。甫見二人嚴肅的神情褪去,他馬上掂著分寸獻上一籮筐彩虹看汴河在望,路邊又正好有賣綠豆湯的,姚歡麻溜兒地讓美團去端一碗來。 “高郎君,駐車歇歇吧,今日教你受累了?!?/br> 曾緯不在場,高俅也收了面子上的恭維客套,二話不說剎了車,擼一把汗,笑道:“正想喝碗綠豆湯咧,謝姚娘子?!?/br> 姚歡莞爾,忽又起了另一番興致般,向端過碗暢飲的高俅道:“方才聽高郎君和四叔,還有宇公子暢談書畫,郎君且看,我這食車上的招牌,可是蘇學士的二公子賜墨的哩?!?/br> 高俅聞言,忙抬頭細觀,驚喜道:“瞧我這拙眼!就說這字怎地眼熟,是了,蘇學士的書法,蘇二郎最得其神韻?!?/br> 他看著看著,眼中便現出淺淡一層傷感來。 “姚娘子可知,元祐初年,俺才十六歲,就給蘇學士做小史。學士從不苛待仆從,待俺更是如待自家兒郎一般。如今,不知學士在惠州,過得如何,可吃得住那邊的濕熱之氣。學士已近花甲,若官家三年五載不回心轉意、不詔學士回京,俺都不曉得,此生是否還能再見學士一面。駙馬收留俺,俺若去惠州看學士,只怕教那邊的執事官發現了、上奏朝廷,俺豈非又給駙馬惹來禍事?!?/br> 他嘟嘟囔囔,聲音低沉,卻說得情真意切。 姚歡本來不過是因有所圖而刻意起個話頭,此時見高俅身上那層左右逢源的精明氣,完全被忠仆掛念舊主的無力感所取代,不免也感慨。 后世口誅筆伐的記載,就算未曾捏造,也不過是僅僅記錄了人的某一面。 人性都是復雜立體的。 倘使沒有穿越時空來到這公元1095年的開封城,姚歡又怎會見到,自己從小看的水滸傳中那個十惡不赦、jian詐誤國的高太尉,年輕時也有溫良而落寞的一刻。 她沉默須臾,輕聲寬慰道:“高郎君莫太擔憂,學士何等心性豁達、氣度遠闊,從前在烏臺,在黃州,那般大風波、大險惡都經歷過來,此番定也能泰然處之?!?/br> 高俅感激地點點頭:“姚娘子,四郎已與俺說了,蘇二郎已能留在京城,朝散大夫的俸祿也還在。這都是令姨母去曾府轉圜而來的。俺雖不過是個聽差的下人,但在開封城還很有些朋友,姚娘子和姨母今后若有差使小的跑腿辦事之處,盡管吩咐?!?/br> 姚歡等的就是這句。 “高郎君仗義豪爽,我也不矯作推辭咯。不瞞郎君,還正有一事相求” 姚歡于是將想法說了。 高俅凝神沉吟了一會兒,卻搖頭道:“娘子讓俺找些閑游小子,佯裝食客去買雞腳,捧捧食攤的人氣,是個法子,卻不是大好的法子。當年東華門外,許婆婆家的驢rou薄餅,正是因為,官家聽內侍們說好吃,起了興致一嘗,果然味美,遂又令內侍們買了幾回送入宮中。許婆婆的驢rou餅,登時熱銷京城?!?/br> 姚歡聽了,心說,對呀,這不就是北宋版本的慶豐包子嘛。 大大帶貨,豈有不火之理! 她于是誠心請教高俅:“那,內侍們平日里常在哪幾處市集采買?我也把食車推去吆喝?白送他們嘗嘗也可以啊?!?/br> 高俅抿嘴笑笑,胸有成竹道:“不必舍近求遠,俺有辦法,幫娘子將雞腳,送到遂寧郡王口邊?!?/br> 第四十七章 你原來姓蕭 開封城位于中原腹地,并不像大唐的都城長安那樣,東南西北都有崇山峻嶺、險關要塞來拱衛。 但一座理想的帝國都城,就算建在平原上,也須有個小山頭吧,否則總覺得缺了點兒王氣龍脈似的。 還好,在開封外城的東頭,有一座平緩無奇的夷山,可能海拔也就三五個樊樓那么高,勝在面積不小,林木蔥蘢,泉水處處,溪澗蜿蜒,挺像一座被削了峰頭的、微縮版的終南山。 夏日里,白晝很長,人們避開正午的暑氣,蟄伏到申末時分出城,坐個騾子車篤悠悠地來到夷山,登上山頂也花不了半個時辰,正好一邊觀賞千里殘陽如血的壯麗景象,一面俯瞰金暉映照下雕梁畫棟、遍盈羅綺的開封城。 “先生,jiejie說,大遼五京,你都去過?” 夷山頂上,葉柔站在邵清身后,盯著那個鑲了金邊的人影,帶著討好的語氣問道。 邵清沒有回頭,仍是面向西北方向,口吻淡漠道:“你jiejie應是弄錯了,我只見過燕京與西京?!?/br> “那先生覺得,這開封城,像燕京多些呢,還是像西京大同府多些?” “都不像,開封城就是開封城?!?/br> 邵清每答一句都冷三分的腔調,與美好溫存的黃昏圖景太不諧,令方才還心思如錦的葉柔,一瞬間慍怒上涌。 她輕輕地“嗤”了一聲,語氣削刻道:“倒也是,開封城怎比得燕京呢?唔,若不是南人當年獻了幽云十六州,燕京城如今,說不準也如這開封城一般,就連那些禁軍也是一股子池魚鴛禽氣,尋不得幾分金戈鐵馬的血勇?!?/br> 她這番話,終于教邵清轉過身來。 “宋軍都是池魚鴛禽?那澶淵之盟前,蕭撻凜是怎么死的?” 葉柔被狠狠地一噎。 她沒有想到,邵清對自己那位被遼國從上到下奉為英雄的祖輩勇士,會如此缺乏敬畏地直呼其名。 在遼國,耶律家族的皇后,必須是蕭氏。 遼景宗耶律賢的皇后蕭燕燕蕭綽,堪稱歷代蕭太后中在治理國家和對外軍事擴張上,最有成就的一位。在她長達二十七年的臨朝統治時期,遼軍不僅擊退了宋軍對于燕云地區的進攻,而且大舉南下伐宋,終于逼得立國未久的大宋與遼國締結了“澶淵之盟” 遼國悍將蕭撻凜,是蕭燕燕的族兄,他不僅曾經設伏圍困大宋名將楊業就是學作品“楊家將”中的楊繼業,逼得楊業絕食三日而死,更是跟隨蕭太后一路往南,打到澶州城下。 然而,就是在澶州一戰中,蕭撻凜卻被宋軍強大的床子弩直接射中面門,死在了陣前。 大戰中驟然損失如此高級別的軍事統帥,加之蕭太后同時也并未放棄外交談判的手段,宋、遼兩國最終停戰,達成澶淵和議,以大宋每年向遼國支付歲幣的方式,換來此后一百多年的和平關系。 葉柔對于邵清的詰問不知如何作答。 與其說她后悔自己方才的言論,不如說,她迷茫于邵清的態度。 他是契丹人,是蕭氏的后裔,是純正的貴族子弟。她是遼國漢官的女兒,在遼國實行“官分南北、因俗而治”的國策下,漢人官員與他們的家眷,在獲得真切的政治地位與經濟利益后,早就將自己視為遼人,雖然,不是契丹人。 所以,兩個忠實的遼國戰士相處時,難道譏笑一番宋人和宋軍,有什么不對嗎? 為何很多時候,他看她的目光,帶著一種即使被偽裝得十分淺淡、卻仍能被她感知到的厭煩。 從前在燕京,他并不是這樣的。 父輩的友誼,分明令邵清、jiejie和她葉柔,從童年到少年,都如兄妹般親密。 葉柔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好像邵清的陌生的眼神,會轉為冰凌,打到她臉上。 邵清的目光卻并未聚焦于她,而是越過她的頭頂,落在草坡上或站或坐的欣賞夕陽的人們。 美麗寧和的景象,觸動了觀者的雅興,有些人甚至撿了兩塊石頭,互相敲擊著,唱起曲子詞來。 “澶淵之盟后,遼宋兩國皆是兵不知戰,武備廢弛。遼人醉心于春山秋水指大型狩活動,宋人沉迷于歌舞升平,卻看不到,在夏人之外,女真的部落,那些尚不滿萬、滿萬則不可敵的虎狼之師?!?/br> 邵清好像在說給葉柔聽,又好像在惘然自語。 “先生,彼處已安排妥當了?!?/br> 另一名屬下呂剛的出現,終于緩解了葉柔的不知所措。 邵清看看西邊無垠平原上沉了一半的落日,點頭道:“好,趁著天光,去試試?!?/br> 夷山西南一處平坦的林間草地,因遠離游客喜愛的寺院或清泉山澗,而清寂無人。 一頭正在安靜吃草的癩皮騾子邊,站著個力夫打扮的人。 見到邵清出現,力夫解下騾背上兩個鼓鼓囊囊、又長又大的貨袋,解了扎繩兒,嘩啦啦往地上一倒,只見各種說不清是草料還是植物藥材潑散了出來。 期間還伴著叮錚之聲。 原來是兩副只有半爿的鎧甲。 邵清上前,蹲下來,摩梭著鎧甲,細細端詳。 “都是興國坊里頭弄出來的?!?/br> 力夫短促地稟報。 邵清道:“你選得這只狍子,不錯?!?/br> 力夫譏誚一笑:“都說勸賭不勸嫖,深陷賭桌之人,只要不斷了他的賭資,他比狍子還聽話呢?!?/br> 二人言語間,呂剛和葉柔從不遠處的樹后轉出來,呂剛抗著一架小型弩機和一柄砍刀,葉柔則略有些吃力地拖著一只已被殺的麂子。 邵清起身,接過砍刀,輕嘶一聲,手起刀落,將麂子攔腰砍作兩半。 呂剛和力夫,迅速地將麂子用鎧甲捆了,又掏出麻繩,綁去這片空地中,離他們最遠的大樹上。 邵清端起弩機,就著斜陽的余暉,捕捉到鎧甲上的一層金屬反光,深吸口氣,扣動扳機。 弩箭如一道林間閃電,直飛目標。 但聽“珰”地一聲,箭頭與鎧甲正面碰撞,卻竟然無法穿透,落在樹下。 邵清即刻又裝上一支弩箭,朝另一棵樹上的目標發射。 這一回,結果完全相反,鎧甲在交鋒中敗下陣來,弩箭干脆地穿透甲片,深深扎入麂子的骨rou里。 邵清與屬下們來到樹邊,分別察看了兩副鎧甲的情形。 先頭那力夫輕聲對呂剛和葉柔贊道:“夏人的冷鍛甲果然厲害?!?/br> 葉柔湊近甲片,歪頭研究甲片被箭頭撞凹的細微處。 “這甲片,生女真也有了,我來南朝前已見過?!?/br> 邵清對于她這種簡練而富有信息匯報效率的說話方式,還比較滿意,沖她認可地點點頭。 他踱到旁邊的那棵樹邊,將另一支弩箭從麂子rou里拔出來,伸出手指,試探那副被一箭洞穿的鎧甲質地。 “這是宋人一直打造的熱鍛甲。冷鍛甲,夏人,女真人,或者我們遼人,能造出來,都不奇怪。宋人造不出來,更不奇怪。不是他們笨,而是,老天不眷顧他們?!?/br> 幾名屬下默默地聽著。 除了葉柔,呂剛和那名同為間諜的力夫,數年來已明白邵清的風格。 表面上,他似乎是個對母國不流露自豪情懷的人,但他確實從沒浪費過他們在開封城的時間。他這個領導者,對于計劃與步驟都很明確。 果然,邵清轉向葉柔,平靜地吩咐:“興國坊的東西作坊,掌造的是鎧甲、刀斧、軍旗等物,我們要找的東西,不在那里,而在弓弩院,你須想仔細些,如何能進入弓弩院?!?/br> 葉柔面色凜然,堅決地道聲“是” 第四十八章 白天鵝與黑天鵝 七月流火,炎夏的威勢,好像一夜之間退散了許多。 即使申初時分走在晴日里,也不再感覺到撲面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