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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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一聽曾緯提到“姚”字,立刻明白,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便是那曾以尋死鬧得曾府很抹不開面子、后又教曾家長子收作義女的西軍家眷 高俅于是謙卑而謹慎地探問道:“姚娘子,莫非從前見過小的?” “歡姐兒,歡姐兒,你怎了?” 曾緯也發現姚歡的眼神有些發愣。 姚歡終于驚醒過來,只好拿出萬年解圍梗來應付:“俺失禮了,高郎君見諒則個。俺是瞧著高郎君英氣勃勃,好像俺在秦州時見過的軍中兒郎?!?/br> “哦,如此。嗬,嗬嗬,“高俅聞言,爽朗大笑道,”姚娘子此話聽著真舒坦,自打七八歲上,阿爺給俺尋了個廂軍老卒教授武藝起,俺就有參軍報國之志吶?!?/br> 曾緯聽了這番對話,卻驀地起了一陣不痛快。 他想起姚歡在汴河邊觸株殉情的緣由。 唔,她心中屬意的男子,只有軍旅兒郎么? 那日在府中,恪兒要置她于死地,我手忙腳亂地爬下樹去救她,那模樣,想必笨拙如熊,與她見過的那些身姿矯健的軍士們,不可同日而語吧? 第四十五章 高俅的主意(上) 未幾,球場上又陸陸續續來了十幾個年輕兒郎,分別穿著青色和玄色的短衫兒,應是類似區分敵我的隊服。 姚歡是第一次看到宋朝的蹴鞠。 只見兩隊分別有七人,一人守球門,六人進攻或防守。與現代足球最大的不同是,兩邊的球門,并非落地網門,而是用兩根主桿分開十步左右,凌空繃起一張網,網的中間還有一個大洞。 比賽開始后,兩隊球員拼搶、傳球、配合、防人的章法,其實與后世的足球比賽,起碼在姚歡這樣的外行瞧來,有異曲同工之妙。 甚至比后世的足球技法更考驗腳上功夫。 因為在這大宋蹴鞠里,革球必須被踢得穿過橫網中間那個大洞,破門的這一方才記一分。 有數次,眼看曾緯已過了幾個玄衫對手,到了網前,凌空一腳,惜乎失些準頭,革球未能飛入網洞里。 姚歡看得乍舌乖乖,這哪是足球,這明明是集籃球、排球、高爾夫于一體的腳部雜技哪。 而球場里頭,高俅有意給曾緯喂了幾次球,讓他好出出風頭,卻發現,曾緯今日,不在狀態,數次起腳抽射時,都嫌草率了,所以屢屢踢不中網洞。 踢球就像打,眼睛到了,心若未到,旗開得勝便是癡心妄想。 而球友之間,又自有默契,不必出言商量,即可轉換配合的方案。 打了兩炷香,曾緯再次拿球過人后,忽地又回傳給高俅時,高俅便明白,曾四郎主動放棄了領軍人物的角色,命他“高鷂子”大顯伸手了。 于是,“高鷂子”如蜂蝶穿花般,靈巧地左閃右突,將玄衫的對手甩在身后,單刀直面對方門將,眼見著鐵塔似的門將撲了上來,高鷂子竟把拿革球,用腳面往自己頭上一勾,繼而身體向前一矮,下腰伏臀,將自己頃刻間拗成一張反弓模樣,雙腿并攏朝后彈起,如投石車一般,將正在空中滴溜溜轉的革球,分毫不差地踢入網門中央的大洞里。 “好!好!” “妙法呀!” “看高鷂子的鴛鴦腿,果然名不虛傳!” 頃刻之間,蹴鞠場里喝彩聲一片,便是那玄衫隊的小子們,亦折服于對手的球技,不吝掌聲與贊美。 高俅這一招類似后世足球運動員“蝎子擺尾”的腳法,恰是他一招鮮吃遍天的絕活兒,靠著這一腳“鴛鴦腿”開封城里無論是曾緯這樣朱紫人家的貴公子,還是禁軍三司里頭的蹴鞠好手,抑或是街頭巷尾的浮浪子弟,都知曉這個也才二十三四歲的王侯家奴的球場威名。 然而此刻,高俅卻無心耽于眾人的吹捧。 他眼光一掃,果然發現曾緯趁著進球歡慶,叉腰佇立,略喘口氣,向著柳樹下那姚娘子站立的方向,前胳膊擋在面膛上,看似抹汗,卻好一陣不放下來。 定是在偷覷佳人。 高俅心中暗笑,曾四郎向來何等自負人才風流,在男女之事上傲如孤鴻,平日里就算在上等館閣里喝個酒,他也厭棄那些妓娘作陪。 眼下瞧來,他竟好像,對這抱上貞節牌坊的市井小娘子動了幾分心思? 這些銜著金匙玉箸出生的王侯重臣子弟吶,定是平日里見多了矯揉造作又愛使性子的富家千金,乍見這般清洌醇釀似的女子,知慕少艾也是男子的本性使然。而那姚娘子算來成了他侄女兒,偏偏又是個身負貞名、不好輕易求得的,哎呀呀,這帶了雙層禁忌的感覺,該多撓心! 不過,高俅今日對這球場內外的一對男女,即便如此自以為是地琢磨品評一番,也并無旁的促狹惡意。 他甚至,對那年紀輕輕舉止溫、拾掇吃食來卻細致麻利的姚娘子,很抱有幾分好感。 曾緯方才攜著他進入蹴鞠場子時,就言簡意賅地透露,蘇軾次子蘇迨,總算能留在開封城了。而去向自己的父親曾布曾樞相求助的,正是這姚娘子的姨母,也算是蘇家的故人。 高俅直到去歲春上,還在給蘇軾做書吏。不料朝堂里風云驟變,新黨再度得勢,蘇軾又因言獲罪,被貶去了惠州。 臨行前,蘇軾親自將高俅,帶到了駙馬府中,拜托自己大半生的知己,駙馬都尉王詵,收下這機靈的年輕兒郎為近仆。 這種猶如托付幼子般的舉動,出現在家主與仆下之間,只要心是rou長的,都不可能不為之動容。 現下,聽聞蘇二郎的命運也有了轉機,高俅的欣喜,以及對沈家女眷的感激,滲透心扉。 小半個時辰后,一度熱火朝天的蹴鞠場子,安靜下來。 沙地旁的柳蔭下,球員們三三兩兩,或坐在石頭上,或倚靠樹干,手托津津有味地啃著曾緯請客的各味雞腳。 “小娘子,你這雞腳里的骨頭怎地去得這般干凈,吃來比豬蹄還爽氣?!?/br> “滋味也美,這個豆醬調得,比樊樓、遇仙樓的還好?!?/br> “俺喜歡這個糟辣的,若再配一壺冰酪漿,那真是做神仙亦不過如此?!?/br> “兩位小娘子,你們家鋪子開在何處?改日俺再去捧你們的場子哩?!?/br> 兒郎們一半是捧曾四郎的面子,一半是因為確實折服于雞爪的美味,你一言我一語地,與姚歡和美團搭訕著。 “就在東水門內,離虹橋百來步的汴河邊,沈二嫂飯鋪,各位郎君得空路過,務必留步,嘗嘗俺和二嫂現炙的豬腸子,與這些雞腳比,又另有風味?!?/br> 姚歡殷勤地應酬著,忽見一個玄衫球員,只向隔壁茶攤子上一坐,買了碗茶水,靜靜飲著,雖也笑盈盈地望著這邊,卻并不來取雞爪。 “郎君可是不愛吃雞腳?” 姚歡上前柔聲探問。 她深知做買賣最忌不敢開口,見到對自家產品看上去不感興趣的食客,問問又怎么了? 更何況,這郎君面相溫善,看著比曾緯、高俅小上好幾歲,在場上靈活而不兇悍,若沖撞狠了,還向對手抱拳告罪,頗為斯懂規矩。 少年郎聽姚歡打問,忙將茶碗放下,彬彬有禮地向姚歡道:“娘子家的小食色香俱佳,只是,只是在下向來茹素?!?/br> 曾緯此時亦走過來:“歡姐兒,這位宇郎君,雖未皈依佛門,吾等卻都曉得,他葷腥不沾,已有數年咯?!?/br> 姚歡心道,原來如此,倒看不出來,這少年不吃rou,踢起球來勁頭卻不小。 又聽那少年主動自我介紹:“在下宇黃中,字叔通?!?/br> 啥? 宇黃中?那不就是靖康之難后、于南宋初年毅然北上出使金國的社稷名臣宇虛中? 高俅,宇虛中。 一下子就打卡了兩個史上重量級人物,還順便把一整車雞爪都賣了,這趟頂著酷暑出來搬磚,值! 姚歡心中歡喜,眸中晶芒閃閃,頰邊兩朵原本是熱出來的紅云,因了心情激動,越發緋色動人。 曾緯瞧著她,一時間竟舍不得挪開目光。 那宇黃中畢竟歲數小些,又是世家公子出身,怎會如高俅那般會察言觀色。他渾然不覺曾緯的微妙神色,認真地問曾緯:“四哥去駙馬都尉園子里賞畫時,可否帶上愚弟?” 曾緯方醒過神來,笑道:“當然?!?/br> 高俅與這般貴胄子弟混得久了,深知卑卑喏喏地腔調反倒教彼等不喜,遂也湊上來道:“駙馬愛畫,山水尤甚,宇郎君擅用禿筆勾畫層巒疊嶂,正該去看看那幅雪景山水圖?!?/br> 曾緯睨他一眼,道:“先莫論畫了,高鷂子,你今日未騎馬,我便派你個差事。這一車子雞腳,就數你吃得最多,你便幫著我侄女,把她的食車推回飯鋪去?!?/br> 第四十六章 高俅的主意(下) 姚歡咂摸著,高俅對曾緯,言語間又像主仆又像兄弟,因而也不拒絕曾緯的提議,倩倩然一福,向高俅屈膝道謝。 忽地,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那件事,本應剛才就說起,但也不知怎地,她一見曾緯,只覺如憑湖臨風,悅目舒神,竟渾然忘了此前在曾府的駭人經歷。 “四叔,可否借一步說話?!?/br> 曾緯眼里疑色閃動,隨姚歡走到稍遠些的柳樹下。 姚歡開門見山道:“四叔,恪郎君的病好些了嗎?” 曾緯略感驚訝,但還是很快轉為平靜道:“未再犯過瘋病。歡姐兒,你確是襟懷寬厚,他那樣對你” 姚歡干脆地打斷曾緯:“我并非以德報怨的圣人,只是覺得事有蹊蹺。我疑心,他或是吃錯了東西?!?/br> 曾緯心頭一凜。 這小娘子此刻說話的神情,那種看似委婉實則已有計較的自信,怎地與繡菊曾恪的貼身丫鬟暗地來陳情時的模樣,如此相像。 只聽姚歡侃侃道:“四叔,你那日沖進來,救了我,實也是救了恪郎君,因而今日,我有些話,敢向你說起。魏夫人招待姨母與我用膳時,曾提過,貴府有一位大理國的朋友,今歲還為府上送了不少那邊的山珍野味。四叔可知,大理國也盛產野蕈,其中有一種叫見手青的,毒性甚重,若食用不當,嘔吐腹瀉的同時,還會出現幻覺,如墮幻境?!?/br> “哦?” 曾緯盯著姚歡,“你在開封城,見過此種情形?” 明月樓的事已了結,姨母當初就是為了飯食行共同體的利益而幫于老板瞞下,姚歡此刻自然更不會只為了讓曾緯引起重視、而忘了緘口的承諾。 她于是搖頭:“我未見過,只是聽母親曾說起,她則是聽沈公說的。那日曾夫人向魏夫人稟報,恪郎君嘔吐與腹瀉已止住,但又忽地神智不清,加之貴府恰有大理國的朋友” 姚歡一面說著,一面在心中告罪,姚姑娘的母親,還有沈括沈相公吶,你們二位反正已在天上做神仙了,也沒人找你們求證去,就勞煩你二人準我編個托辭吧。 曾緯悶悶地“唔”了一聲,忽地嘆口氣道:“恪兒確實并非心歹,他對你是誤傷。那日我總算攔下了恪兒,他說是你害死了弈心,你可知弈心是誰?” 姚歡釋懷一笑,誠然道:“我從不認識此人,此人既然已不在人世,我更不必知曉。四叔勿多慮,倘使我還厭恨恪郎君,今日便不會與四叔說起此事,隨他不明不白地瘋怔去,豈非才解恨?” 曾緯眸中漾起一層鮮明的贊許。 這姚家姑娘,真是個女君子。 “歡姐兒,你這番提醒,四叔記下了。三伏天張羅買賣,仔細中暑,你且早點回去歇著吧,明日開市,我就叫人將五百送到飯鋪去。對了,你這雞腳,當真又新奇又好吃,待我去國子監時,也與同年們說叨說叨,叫彼等饞貓,得空也去照應你的買賣?!?/br> “四叔在國子監?我姨父是太學學正呢?!?/br> “嗬唷,就隔了一條巷子?!?/br> 曾緯口吻殷殷,心中卻新起一絲兒別扭。 叔叔,姨父怎么好像我真成了你長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