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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過頭,女君半張臉隱沒在日光里看不清神色,眼上覆蓋著一層白紗,聲音壓抑著某種難以的沉郁,鋒利的指尖幾乎要掐進她的血管。 “你要走?” 幾乎是一字一頓,從齒縫里擠出來。 時清薏任由她捉著手腕,微微反手逾越的反握了一下:“陛下衣裙濕透了,奴婢去拿件衣裳給陛下換上,不然要著涼的?!?/br> 她語氣前所未有的溫軟,也不知徐昭蘇信是不信,很久才松開手 。 這大概是暗牢里被折磨怕了,面上森冷,其實心里還是害怕的,時清薏想了想,又重新靠近了些。 徐昭蘇正以為她走了的時候,那人反身回來將一件猶帶溫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輕輕掖了掖邊角,這才離開。 捏著那件溫熱的狐衾披風,徐昭蘇臉色不見任何暖意,甚至有些譏諷和疲倦之色。 這么多年,這個人還是連撒謊都不會,玉明殿和明澤殿伺候的人向來都是欽點,那所謂的沈嬤嬤管的只是掃灑之事,怎么有資格管這兩殿宮人調動。 她從來都是堂而皇之的欺騙和撒謊,只是吃準了自己向來相信她。 只是很多事她不說,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一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宮變,她不是沒有提前收到消息,只是覺得時清薏不會的,她那樣一個人,猶如明月落入人間,目下無塵,又怎會貪戀權勢? 自己費盡心力的對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拱手相讓,她又怎會如此對待自己? 后來,發現一切都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愿。 這一次佯裝靠近,所求又是為何了?她分明已經一無所有。 女君垂目,空茫的視線落在在空間的某一處,除了刻骨的仇恨,她又還剩下什么值得時清薏圖謀的呢? —— 不同于徐昭蘇心中復雜,時清薏是在認真的挑選衣裙,只是玉明殿荒廢太久了,這幾日置辦的東西還不齊全,反而都是些舊物。 里面有一件粉色宮裝襦裙,是某一年徐昭蘇生辰自己從終南山帶下來的緞子剪裁而成,光滑柔亮,邊角細致的云紋里綴著金線,正好合適這個季節穿。 她抱著衣裳回去時徐昭蘇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曾動,似乎是在發呆,聽見聲音微微偏過頭,她沒辦法看見薄紗的眼睛,不然定可發現徐昭蘇那一瞬間難以言喻的驚詫。 ——她本以為時清薏這一去不會不回。 殿里一直續著碳火,時清薏把衣裙放下,手自然探到人腰間正準備抽去腰帶手卻陡然僵在了半空。 …… 這是要干什么?扒人衣裳?解人裙子? 時清薏臉色驟然奇怪起來,收回來也不對,不收回來也不對。 這要放平日里可能也就叫人了,畢竟春寒料峭,任憑這被雪水浸透的衣裳穿在身上 ,依徐昭蘇如此這身子骨,怕又得纏綿病榻數日,但徐昭蘇如今根本不讓人入內殿。 時清薏悄然收回手,背過身去:“陛下……” 徐昭蘇眼底驟然冰寒下來,果然就算對她還有所求也還是不喜她到如此程度,勉強都勉強不來。 ——時清薏,或許是對女子沒有興趣的,當初忍辱負重為了權勢敷衍她已經是不易,更何況如今。 可她如今一無所有,偏不讓她如意。 “給孤寬衣?!?/br> 時清薏呼吸一窒,半晌才回過頭來,手臂環過那姑娘過于削瘦的腰身,扯住腰封的一頭,手指稍動解開了來。 她瘦了很多,腰身是真正的不盈一握,衣裙如花散落在榻上,青絲散落在肩頭,露出白皙的鎖骨和里面的白色內裙,春風從殿外吹來,時清薏怕她冷,將身邊的錦被團成一團裹在她身上,才鼓足勇氣繼續伸手去碰最后一件薄衫。 徐昭蘇只是刻意為難她,料她根本要找借口離開,正準備冷笑,誰知她當真過來解了,手再次伸來時下意識的往心口一擋。 時清薏從善如流,立刻準備縮回爪子:“陛下自己來?” 誰知那只擋在心口的手反手握住她的,往領口一按,指尖抵在溫熱的鎖骨處,細微的顫抖。 聲音依然冰冷的,一字一句:“孤說,給孤寬衣——” 她倒要看看,時清薏還能忍到幾時——這個人分明是最潔癖,最孤冷,最不喜人靠近,曾經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靠近半分。 時清薏臉上溫度一寸一寸升高,卻終于是無聲嘆氣,撇開臉解開了最后一道桎梏——總不能一直將濕透的衣衫裹在身上。 她臉上燙的厲害,一眼也不敢亂瞟,連忙將錦被和披風拉起來將人團團裹住,碳火燒著,屋子里還算暖和,時清薏給人除了衣裙遞上暖爐,垂下眼簾去看她的腿骨。 徐昭蘇凍傷最厲害的就是手腳和雙腿,大片大片的烏紫淤青布滿白皙肌膚看起來簡直慘不忍睹。 時清薏用溫熱的錦帕慢慢給徐昭蘇擦拭回溫,看著這人凍的破皮的腿腳只覺心里發堵。 上一世她從未見過這些,后來直接被燒死,并不知道徐昭蘇經歷過怎樣的絕望,后來又過的多么艱難,這整整一年她是怎樣熬過來的? 后來她失明殘疾,心理扭曲,自己是真的不當人。 這樣想著,難言的愧疚涌上心頭,她放下錦帕直接將徐昭蘇凍的僵硬的兩條修長白皙的腿骨攏進懷里捂著,腿骨碰上肩胛,讓她差點以為自己懷里抱了兩塊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