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她雖看不見,卻能聽得見腳步聲。 周圍人俱是戰戰兢兢不敢回答,燭火搖曳間國師大人鳳眼沉凝,冷的讓人直哆嗦,半晌,才有人顫聲答道:“是……是太醫,來為陛下請脈?!?/br> 時清薏不敢動,以眼神瞥了身側太醫一眼,太醫連忙踉踉蹌蹌的上前為孱弱之人請脈,趁此時機時清薏緩緩后退,直至徹底退出殿外。 徐昭蘇眼神不動,纖細蒼白的五指下意識的攥緊衣袖,在紛亂的腳步聲里仔細分辨那輕微的聲音,在那腳步聲徹底退出殿外時眼神微寒,又很快被鴉羽一般的長睫覆蓋遮住眼底情緒。 —— 燈火搖曳,屋檐外風雪遙遙吹來,晃動一室燭火,喝完藥夜色已深,徐昭蘇身體虛弱早早睡下,只是殿中依然派著小童侍女續著爐火不敢間斷。 是夜,守夜的小宮女終于忍不住在外殿倒頭睡著,已經早早睡下的人悄然睜開眼,空茫的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只有讓人脊背發寒的冷意。 許久,才發出嘶啞的一聲:“她走了?” 跪在榻邊的藥童往外覷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子時以后走的,在外邊站了快一個多時辰?!?/br> 卻也不進來,只是在風里遙遙看著陛下,眉眼間也看不清思緒。 ——不知是又在想些什么惡毒主意。 窗外大雪夾雜著寒風拍在窗欞之上,可以想見是多大的風,徐昭蘇繼續問道:“回玉明殿了嗎?” “沒有,”藥童納悶地搖搖頭,“剛剛去隔壁書房歇下了,大概還是放心不下您?!?/br> 明澤殿久未收拾,正殿都是殘破不堪,書房早就破敗,時清薏那樣性喜奢華的人怎么會屈尊在此,必然是放心不下陛下,要時刻監視著陛下的動作。 亂臣賊子! 徐昭蘇微微閉目,許久,才聽見一聲沙啞的詢問:“她,還說什么了?” 藥童撓撓頭,頗不解的道:“就是讓我們下次奉藥的時候不能太燙,還有……” “還有,讓下一次喝藥時在旁邊備些酸梅?!?/br> 藥童不知這是何緣故,更不知榻上的女君藏在錦被下的手為何猝然緊握,死死攥緊了床幔,幾乎覺得心里有一瞬喘不過氣來。 當初時清薏意圖參政,她在眾臣勸說下駁回,惹了時清薏不悅,在朝堂上當場拂袖而去,等她安撫好群臣去尋時清薏時玉明殿已落鎖,是公然不讓進的意思。 在遇見時清薏以前,她從未覺得自己身為九五之尊竟然會有這么難堪的一日,如此奮不顧身的一日。 為了這么一個人,能在大雪紛飛的寒冬臘月里站在殿門外苦等兩個時辰,只不過怕她生氣,想見她一面。 她一直記得那天的雪下的特別大,等到夜深幾乎要站不住跌倒時大門才轟然打開,清麗的女子只披一件雪白大氅,長發披散在身后,站在門口提著一盞宮燈緩步走出:“陛下為何還在這里?” 聲音冷冷清清,像極了那年冬天的皚皚白雪。 她沒有那個力氣說話,等到時清薏出來已費了她所有力氣,眼前一片空白就順勢倒了下去。 卻沒跌進雪地里,有人拋了燈過來接住了她。 醒來時已然是在玉明殿的偏殿里,一向不許生人入內的玉明殿首次為她打開,容貌清冷的女子僅著單衣坐在榻邊,長發堆積在雪白肩頭,纖長的手指拿了一卷書,低眉看著,只淡淡道了一句:“陛下醒了?!?/br> 如果不是榻邊還放著一只銅盆,她或許就真的信了時清薏對她毫不關心。 醒來前她分明一直感受到有人在用濕巾擦拭她冒著虛汗的額頭。 這個人總是這樣,哪怕面上永遠清冷不可接近,在某些細節里卻總能讓人感受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所以遍歷人間的女君為之淪陷,拱手整個天下討她一笑。 那一次苦等讓金尊玉貴的女君大病一場,她病了多久就在玉明殿待了多久,受了寒喝的藥極苦澀,她每每受不住便要皺眉,直到某一日喝完藥后發現身邊碟子里多了幾顆酸梅。 身著白衣的姑娘目不斜視,安安靜靜的看著她的書,淡淡道:“只不過是我這兩日想吃酸梅了,陛下不喜就撤下吧?!?/br> 風雪已停,雪后的夕陽落在女子清冷的眉眼,白皙玲瓏的耳垂似乎都隱隱染上一絲緋色。 哪里會不歡喜呢?就是因為太歡喜,所以隔日就允了她參政,允了她這數百年未有之先例。 現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像一場精心策劃的欲擒故縱,精心安排步步為營。 藥童還在低聲說話:“陛下,長公主那里現在不知道什么情況,據說消息已經傳入皇城,若是長公主出事,您就得立刻出宮——” 女君雙目緊閉從齒縫里逼出一聲:“計劃不變?!?/br> 窗外風雪正急,一聲一聲敲在人心,一墻之隔的另一側,時清薏抬起頭揉了揉眉心。 手凍的僵了,活動不開,連動作都是遲緩的。 二月里的大雪原來如此寒冷,當初徐昭蘇在外等她那一個時辰是否也是如此? 等到連心都沉了下去。 第6章 謀朝篡位囚禁國師 時清薏這一夜也睡的并不安穩,夜半風雪敲窗 ,她從睡夢中驚醒后再也合不上眼,隨手拿了幾份折子就著燈火批閱,批到一半時猛地丟下折子,只批了件外袍就匆匆跑出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