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忘,各自安03
邢唐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向蕭熠,面色由先前的柔和瞬間沉下來。 蕭熠保持格擋的姿勢不動,眸色深深,不言不語。 原來是他。同為男人,他們心中都有了答案。 兩人靜峙片刻,終于,邢唐先收手:“對于蕭總的提醒,我該說句感謝嗎?”語有不善。 蕭熠明明在壓抑著情緒,偏偏面上依舊維持著一派寧謐,他說:“不必?!?/br> 不輕不重,惜字如金。 馮晉驍覺得邢唐再多說一句,蕭熠就會控制不住。在這種情況下大動干戈,依他們二人的社會地位,實在不體面。他適時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按了下蕭熠的胳膊:“事已至此,邢先生,隨我們走一趟吧?!?/br> 現下的場景,讓蕭熠覺得熟悉。曾幾何時,馮晉驍為案件現身中南航空酒會,也是這樣與顧南亭沖突,當時,是他攔住了幾欲動手的顧總。 角色對換,他與邢唐僵持不下,尷尬的只會是赫饒。思忖片刻,蕭熠退后一步:“不妨礙你們工作?!?/br> 赫饒顯然松了口氣。 如此明顯的情緒變化讓邢唐的臉色更難看了。上警車之前,他目光暗沉地看了蕭熠一眼。 蕭熠卻已經先行一步,在赫饒上警車之前,他的賓利在她身后飛馳而去。 赫饒腳下一頓,然后上車,一路無語。 由于偶爾會去接赫饒,邢唐不是第一次來特警隊。不過,每次他都是在車里等,警隊幾乎沒人認識他。這次他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請”回來,想讓那些如狼似虎的年輕小伙子冷靜并客氣以待,根本不可能。尤其他們先是經歷槍戰,后又上演飆車,還眼見女神組長險些遭遇車禍。幸好筆錄是馮晉驍親自做,否則像先前柴宇給予的怠慢,邢唐很可能還要再承受一次。 在特警隊里,沒有大唐副總,有的只是警和匪的區別。 剎車失靈造成的后果令人心有余悸,死里逃生后又挨了柴宇一下子,加之蕭熠的出現,都讓邢唐心生不快。所以即便面對的是特警之首的馮晉驍隊長,他也無意配合,“你們有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過時不侯?!?/br> 馮晉驍五官敏銳,幾乎達到過目不忘境界的他對于這位幾年如一日默默陪在赫饒身邊的男人還是略知一二,多少是因為赫饒,言語間才多了幾分客氣:“邢總,這次不單單是剎車失靈的意外,而是蓄意謀殺的爆炸事件。你座駕的安全性和故障率,不用我說,法拉利公司會給出一份完美的報告。你也可以等你的律師,不過我希望你明白一點,拋開我們能留你多少時間不說,就憑你造成幾起車禍的后果,二十四小時可是遠遠不夠?!?/br> 邢唐臉色不好,但眉目依舊沉穩:“馮隊,你或許忘了,我也是受害者?!?/br> 馮晉驍一笑:“那就拿出受害者的姿態?!毖哉Z間屈指敲了敲筆錄本。 依然說服不了邢唐。 顧及他是赫饒非同一般的朋友,馮晉驍沒拿審訊犯人那一套對付他,只是以自己為數不多的耐心和他,僵持不下。 柴宇敲門進來,在給馮晉驍看邢唐手機里的信息時,以充滿敵意的眼神注視邢唐。 馮晉驍向來不壓抑屬下的狼性,所以明明感應到兩人的劍拔弩張,依然置若罔聞。只在看完信息后,朝柴宇點頭。 柴宇盯著邢唐的眼睛,把手機扔過去。 邢唐看見一條來自赫饒的信息,只有兩個字:“配合?!?/br> 能對他如此了解的,唯有赫饒。 馮晉驍注意到他細微的神情變化,把握機會:“我們開始吧?!?/br> 接下來的工作就順利多了。根據邢唐的筆錄顯示,他整個上午都在大唐辦公,下午本意是去藍海國際巡視交房情況,由于司機被他派去機場接人,他才自行開車。出了停車場時,他接到一條匿名短信,提示他:“接打電話,車內的爆炸系統會被引爆?!比缓笏l現,剎車失靈。 市區內人車如潮,盡管他極力規避,還是不可避免地引發了車禍。會驚動特警隊是意料之外,更沒想到居然是以車撞車的方式被赫饒的移動指揮車逼停。 幸好是特別突擊隊出手,否則后果不堪設想??苫叵牒震埬且豢堂媾R的危險,邢唐寧可獨自承擔后果,哪怕車毀人亡。然而,遭遇過這樣的險境,在完成筆錄后邢唐卻表示:“我無意追究?!?/br> 卻由不得他。 馮晉驍執筆的動作一頓,然后抬眼:“不行?!?/br> 邢唐眼神微斂。 馮晉驍在筆錄本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才站起來:“事件的性質,造成的影響和后果,都不是你說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蛘?,邢總知道是誰做的?” 邢唐抬起頭,刺眼的燈光下,這樣一個殺伐果斷的男人,棱角分明,眼神銳利。 可惜,他面對的是攻擊力十足的特警之首馮晉驍,不是大唐董事會那些年過半百殺傷力為零的老家伙。 馮晉驍把筆遞過去,動作帶了幾分隨意:“不過,你這個案子,我們隨后會移交給刑警隊。你怎么和那邊配合,就不在我管轄范圍內了?!闭f完以眼神示意他簽字。 邢唐離開特警隊時沒有見到赫饒,聽馮晉驍說:“她在給新隊員做集訓?!?/br> 他不過是在出審訊室時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不愿承認,又不能否認,心底潛藏了一絲期待。就是這樣一個隱含期待的眼神,泄露了心事。 邢唐佩服馮晉驍的洞察力。 赫饒是完成當天的訓練看過筆錄才知道邢唐剎車失靈事件的具體情況,“車肯定是在地下停車場被人動了手腳。對方很專業,能把爆彈和手機關聯起來?!?/br> 馮晉驍不置可否:“又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否則不會發了短信提醒他,接打電話能夠引爆炸彈?!?/br> 即便如此:“車禍也能引爆炸彈?!?/br> “作為朋友,提醒他注意出行安全?!瘪T晉驍忽然想到:“會不會和他升任副總有關?大唐董事會那些老家伙有和他關系不睦的嗎?” 有嗎?赫饒神色肅然,認真考慮之后才淡淡地說:“沒聽說他和誰關系和睦?!?/br> 這人緣,馮晉驍服了。 赫饒離開警隊時臨近八點,蕭熠的車停在街對面。原本沒有打算和柴宇一起走,這種情況下,她轉身朝柴宇的長城而去。 蕭語珩在這時從蕭熠的車里下來,身上穿著未及換下的空姐制服:“赫饒?!?/br> 還怎么上柴宇的車?也好,利用人的行為,她也實在不屑。 柴宇當然是不甘心的,一個被維護的邢唐還不夠,又多一個契而不舍的蕭熠,前者是大唐的副總,后者是蕭氏總裁,對手實力強勁,他怎可松懈?思及此,柴宇笑著和蕭語珩打招呼:“接頭兒下班啊,嫂子?” 蕭語珩認識警隊里每一位成員,而柴宇對赫饒的心思,身為局外人的她看得一清二楚,可惜,她只能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哦?!焙敛槐苤M地戳人家的痛處。 心事被看穿,柴宇反倒不好意思了,小伙子撓撓頭,按了下喇叭算是回應,開車走了。 到底還年輕。蕭熠無聲笑起來。 馮晉驍的出場時間總是那么的恰到好處,他就在這個時候從警隊走了出來。和蕭語珩的默契是隨時都有的,見女朋友遞眼色過來,他看向赫饒:“一起吃飯,正好和你說下案子?!?/br> 一捶定音的語氣,商量的余地都沒有。況且馮晉驍公私結合得那么自然,像是完全沒有居心。如果不是提前和蕭語珩有過交流,蕭熠都信以為真了。相比之下,自己讓人家“回頭”的舉動實在欠妥。有了這樣的想法,蕭熠看向赫饒的眼神,有了深深的歉意。 但無論怎樣的注視,都得不到赫饒的回應。整頓晚飯下來,赫饒沒有主動和他說一句,甚至是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她只是安靜地用餐,偶爾和蕭語珩交流。席間她接了一個電話,起初蕭熠并未在意,直到聽見她說:“我在外面還沒回去,不用了,好吧,我在——”他的臉色倏地轉沉。 和馮晉驍對視一眼,蕭語珩狀似無意地問:“驕陽要過來?正好和我們一起?!?/br> “不是驕陽?!焙震埰^看她,眸子是令人心動的琥珀之色:“是邢唐?!?/br> 蕭語珩看向蕭熠,瞬間明白了他的不悅從何而來,她連忙眨眨眼睛:“那位邢先生多年如一日地關照你,反被你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帶去了警隊,結果你連個電話都沒主動打給人家吧?!?/br> 她語氣輕松,神情俏皮,但言語之中已經明確地透露出一個訊息:邢唐在赫饒身邊多年,依然只是朋友而已。 蕭熠還是沒辦法釋然,因為他等了一個下午的送她回家的機會,因為這通電話沒有了。蕭語珩也很不甘心,她聯合馮晉驍給蕭熠和赫饒制造獨自的機會,結果卻成全了別人。 一時間,氣氛有些低落。 馮晉驍像是沒有發現異樣,繼續先前的話題:“你今天怎么會在省廳附近?”明明是朋友間的閑聊,他的語氣像是審訊犯人。 心下了然他的用意,蕭熠坦言:“送我媽回家,回來時路過。難得你車拋錨,我就見義勇為了一把?!?/br> 難怪他會出現在現場。赫饒垂下目光,繼續用餐。直到晚餐結束,她和蕭熠都沒有交流,無論是眼神,還是語言。 到底還是沒辦法像普通朋友那樣相處。這樣的認知,讓赫饒更加堅定了心內的想法。 以為這一天就這樣收場,結果她從洗手間出來,蕭熠卻站在外面:“他們先走了,我陪你,等邢唐?!辈唤o赫饒拒絕的機會,他補充了一句:“放心,不會讓他有所誤會?!?/br> 赫饒比他想像的固執:“我接受過特殊訓練,即便是晚上,我也具備自保的能力?!?/br> 幾乎是料到一樣,蕭熠并不詫異她的拒絕,他表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冷靜:“我沒把你當作一般的女孩子看待。留下,只是不愿辜負了馮晉驍和語珩的好意。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頓飯是他們為搓合我們刻意安排的?!?/br> 他這么直接,赫饒也不兜圈子,直言不諱:“我不知道語珩和你說什么,但我確信你的判斷力,無論過去怎樣,也不管現在如何,我的所想決定了我們的結局。蕭熠,做朋友或是陌生人,對我們來說,都比更近一步要好?!?/br> 過去九年,我們如陌生人一樣,在兩個世界里,無相欠,不相擾。如今,我們其實依然可以兩相忘,各自安。此生,再無交集。 換作是別人,或許可以。但是你,對不起,我做不到。 蕭熠不允許她這樣優雅落幕。 有那么片刻,蕭熠的目光一瞬不離地停駐在赫饒臉上,像是在尋找什么蛛絲馬跡。然后,他一步就跨近她,“你的提議,顯然不是我所想?!?/br> 赫饒被逼至走廊死角。 此時,蕭熠微低頭,一手撐在她耳邊的墻壁上,眉眼真摯:“想知道為什么?明天酒會告訴你答案?!痹捯粑绰?,他抬起的手輕輕地覆在她肩膀上:“赫饒,我是認真的?!?/br> 他掌心干燥,指尖有力,隔著薄薄的衣料,似乎都讓人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 赫饒的臉倏地就紅了。理智提醒她該避開這種liao人的碰觸,而憑她的身手也是輕而易舉,可是在那個瞬間,她忘了反應,甚至反應不過來他所謂的“認真”是指什么。 但還是隱隱覺得太放任自己了。因為不敢正視,赫饒沒有看見那一刻蕭熠的表情,那么的,專注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