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將三個大人逗笑。 謝桑柔摸了摸小啟軒的后頸,見他出了汗,喚來婢女帶他去換衣服。 然后起身辭行,時間不早了,今日我和啟軒就先回去了。 姜羨余:阿姐留下一道用飯吧,聚仙樓的雅間早早就定好了。 謝桑柔搖頭:啟軒答應回家陪祖母用午飯,我們就不留了。 姜羨余還要再勸,謝承卻聽出了弦外之音,恐怕又是段母要他們早些回去。 我送阿姐回家。 這回謝桑柔沒有再拒絕。 謝承和姜羨余騎馬,護送謝桑柔的車架回段府。 姜羨余將小啟軒抱上馬背,讓他先體驗了一回騎大馬的感覺。 小啟軒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眼神炯炯發亮。 謝承看著如今氣色紅潤的小胖墩,想起前世他被段母養得孱弱的可憐模樣,眸色有些冰冷。 這輩子,要盡早處理了段母這個麻煩。如果姐夫不肯作為,那他便親自來。 送完人,謝承和姜羨余去聚仙樓用飯。 姜羨余還不知自己重生的秘密已經暴露,還道:桑柔姐和小啟軒看起來過得不錯,應該沒在段家受委屈。 謝承一頓,微微擰眉:阿姐不曾提過你為何這么想? 姜羨余眸光微閃,避開謝承的視線:我聽說的嘛隔壁劉伯母同我娘談天,總擔心她女兒在婆家受委屈,說什么婆母畢竟不是親娘,怎么都隔著一層。 謝承看著少年回避的眼神,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恐怕是真的。 少年的變化可以追溯到離家出走那日,如今唯一能慶幸的是自己比少年回來的早一些,能藏住那點不同,不被對方察覺。 如同藏住前世他一直藏得很好、連自己都不知的愛慕。 但少年多次提及阿姐,懷疑阿姐過得不好,但他前世離家數載,音信全無,又怎會知道阿姐過得好不好? 可轉念一想,前世姐夫病逝、阿姐帶孩子離開段家,被段母鬧得紛紛揚揚,在揚州并不是秘密。也許,遠在他鄉的姜羨余也略有耳聞。 思及此,謝承幾乎可以肯定,少年與他一樣重生了。 一時間,謝承竟然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少年。 若是少年同他一樣死后重來 他想問問他,前世離家時為何那般決絕;還想問問他,如何能狠下心數載不歸;更想問問他,那些傷口還疼不疼 謝承忽然不敢再看姜羨余,垂眸盯著杯盞,掩飾內里翻涌的情緒。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無異,你說得有理,我會提醒阿姐,斷不會讓她受委屈。 姜羨余自個兒正心虛,沒有注意到謝承的反應,聞言放心地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言盡于此,相信謝承心中有數,定會為桑柔姐撐腰一如前世。 至于段大哥,姜羨余琢磨著到時親自去金陵探望一番。 謝承八月便要去金陵考試,他正好可以隨行。 正想著,雅間門突然被叩響 少東家。 瑯玉齋的掌柜匆匆進來,神色焦急,少東家,那些賬冊確實有些問題。 姜羨余一愣,轉頭看向謝承,卻見對方一派淡定,似乎早有預料。 可查出問題所在?謝承擱下筷子,端起茶盞漱口。 掌柜躬身請罪:屬下無能 他看了姜羨余一眼,見謝承并未要對方回避,便低聲將實情道出:做假賬的痕跡似乎能追溯到數年之前,如果要算清數目,恐怕得徹底核查。 謝承將茶盞一放,叩在桌面清脆一聲 那便給我查。 第九章 今生:幡然醒悟即使重生一回也是枉然 清脆的咔噠一聲,姜羨余詫異地看向謝承。 方才那一瞬間,謝承的表情和語氣,讓他覺得陌生又熟悉。 他正疑惑,謝承卻轉頭看向他,神態一如往常,飽了嗎? 姜羨余怔了下,忙將嘴里的食物咽下,飽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謝承本想讓他先回家,如今見他想跟著自己,也沒反對,而是吩咐瑯玉齋掌柜,將所有賬冊送到家里,把劉掌柜、張掌柜和幾個賬房先生請來。 是。 回謝府的路上,姜羨余忍不住問:事情很麻煩? 謝承眼眸沉了沉,只是有些費時費力罷了。 畢竟這事,他前世已經處理過一次。 當時賬目造假一事暴露得晚,他沒有準備,費了好些功夫才理清楚。 這回他提前挑開這事,還留給那些人七日時間補窟窿,給足了對方認錯彌補的機會。 奈何他們貪婪本性難改,執迷不悟。 那就別怪他不留情面了。 姜羨余見謝承有把握,便沒有多問。 但等到了謝府,看著謝承書房里成摞成堆的賬本,姜羨余不禁瞠目:這么多? 這起止是有些費時費力? 謝家心腹賬房管事見到謝承,回稟道:少爺,近十年瑯玉齋、金玉閣、玲瓏坊、瑯云閣以及玉礦開采的賬冊都在這。玲瓏坊和瑯云閣在咱們二房自己手里經營,這些年并未出過紕漏,已經核查過了。 謝承點了點頭:那就從玉礦開采和瑯玉齋的賬目開始,追根溯源,一筆筆給我查清楚。 眾掌柜、賬房齊聲:是! 謝承也在書桌前坐下,親自理起了賬目。 姜羨余湊上前關心道:這么多,何時才能核完? 謝承飛速翻閱賬目,頭也不抬,順利的話,明日晚間。 幾個掌柜和賬房聞言一頓,表情微苦。 少東家這是完全不考慮吃飯睡覺吧?否則明天晚上怎么可能清得完! 姜羨余還不知道賬冊中的貓膩,只見謝承拿著朱筆圈出一筆又一筆數目,圈完一本擱到一旁,留給賬房重新核算。 這樣看著,姜羨余還覺得速度頗快,明日晚間應當能算完。 只有從謝承手里接過賬冊的賬房知道,少東家掃一眼就能看出數目不對,他們卻得仔細核算才有把握,甚至有些地方,他們壓根看不出不對。 從前還覺得少東家少不經事,老爺過早將生意交給他,必定需要他們多看顧。如今才發現,少東家雖然年紀閱歷不如他們幾個,但頭腦、學識和本事,都遠勝于他們。 再看今日,那幾個喜歡仗著年紀和資歷在少東家面前倚老賣老的管事都不在場,顯然已被少東家厭棄。 幾個掌柜和賬房偷偷交換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幸好咱們老實本分,沒鬧那些幺蛾子,如今才能被少東家信任重用。 姜羨余對他們的想法一無所知,見眾人這般忙碌,便喚來識墨,讓他準備茶水點心和冰盆。 自己也拿起一本賬冊,趴在軟榻上頭的小案上,撥著算盤一筆一筆算。 奈何這些賬目表面都無可挑剔,需得根據玉礦開采的數額及消耗去核對,才能發現其中的不妥。 謝承早已將玉礦的賬目熟記于心,所以一眼就看出問題。 姜羨余則是咬著筆頭苦算,仍是一臉茫然。 謝承也沒打算讓他為自己cao心,只當是鍛煉鍛煉他的算術能力,隨他折騰去了。 午間的日頭正烈,姜羨余聞著墨香昏昏欲睡,不多時就趴在小案上睡著了。 謝承抬頭瞥了一眼,起身上前幫他收了小案,扶著他在軟榻上躺下。 又見這里臨窗暑氣重,低聲喚來識墨,叫他把冰盆挪得離姜羨余近一些。 識墨既不想違背少爺的意思,又見不得自家少爺遭罪,于是挪完冰盆位置,又往謝承身旁添了一個。 屋里的掌柜和賬房見到少東家這番舉動,有些驚訝。有那心思活絡的,暗自感嘆他們少東家對姜家小少爺,怎么跟寵媳婦似的? 心思各異,但他們都不約而同放輕了撥算盤的動作,壓低了商議的說話聲。 許是環境過于舒適,姜羨余一覺睡到傍晚。 此時金烏西落,晚霞迤邐。 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在謝承的書房睡著了,首先摸了下唇角很好,沒流口水。 再看面前化得細碎的冰盆,以及埋頭做事的謝承 橙紅的夕陽探進窗,投在謝承書桌上,將他的右手映得白皙如玉,分外好看。 姜羨余呆呆看了一會兒,直到謝承喚他才回神。 醒了? 嗯。姜羨余有些懊惱自己沒有幫上忙,起身找到方才的小案,打算繼續鉆研那些賬冊。 謝承卻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陪師父師母用飯吧。 姜羨余:你呢? 謝承依舊頭也不抬:識墨會安排。 姜羨余想了想,自己已經在外頭待了一天,確實該回家陪父母用飯了。 于是道:那我晚點再來幫你。 謝承沒有拒絕,也沒有拆穿少年其實幫不上多少的殘酷真相。 這晚,謝府前院書房的燈火徹夜未熄。 姜羨余在這待到子夜,終于搞明白核賬的關鍵。 但他對生意賬目接觸的少,缺乏謝承一般敏銳的洞察力,進度十分緩慢。 最后被謝承趕回去睡覺。 你呢?姜羨余關心道,午間到現在你都沒歇過。 是啊少爺,有我們幾個在,您先回去歇下吧。賬房管事附和道。 他們幾個好歹還輪流歇過片刻,少爺則是真的一刻未停。 謝承卻道:諸位辛苦,明日再過來吧。 說著,注意力仍在手上的賬冊上。 他發了話,幾個有家室的掌柜和賬房都選擇回去,那我等明日早些來。 謝承:嗯,這事解決后,給諸位一筆獎金。 謝少爺(少東家)。 謝家的賬房管事就住在謝府,選擇留下幫忙。 姜羨余見謝承手邊的濃茶已經換了一壺,仍沒有停歇的意思,上前用手遮住賬本,擔憂道:明日再弄吧,不急這一時。 謝承卻道:我明日得去書院,也沒有那么多空閑和他們耗下去,早些核算清楚,早些處理干凈。 姜羨余卻不松手:正因為明日要去書院,你才更該休息。你馬上就要參加科考,這些事可以放一放,交給手下,或者報給謝伯伯來處理。 謝承抬頭看向他,無奈嘆了一聲,你如今已經耽誤了我好一會兒。 姜羨余連忙收回手,卻仍未放棄,我說真的,你如今還是科考為重。 而不是謝家的生意。 謝伯伯年紀并不大,可以再管好些年。 而且他并不希望謝承像前世那般辛苦。 前世謝承給他建墓,遭到謝父謝母的強烈反對。 謝承當時跪在謝父謝母面前,以病弱之軀,哽咽懇求:這么多年,兒子萬事以謝家為先,以父母為先。這一回,兒子想自私一回,為自己的私心打算,請爹娘成全。 姜羨余聽得揪心不已,心疼謝承半生都在為謝家而活,更心疼謝承就連自私一回,都是為了他姜羨余。 越是如此,如今的姜羨余越是不忍心見謝承委屈自己。 他語氣變得有些激動:事有輕重緩急,你的身體比這些賬冊重要,科考也比這損失的幾萬兩銀子重要!你該多為自己想想! 謝承卻忽然看向他,反問道:你又怎知,登科及第就是我所愿? 姜羨余霎時一愣。 他只是在化作魂魄后得知,前世謝承中舉之后放棄了科舉,謝父謝母都以此為憾。 所以他認為,自己有必要鼓勵謝承這輩子好好參加科舉。 卻并不確定,科舉是否是謝承心中所求。 反觀他如今的行為,嘴上勸謝承多為自己著想,甚至暫時別管謝家的生意,實際上卻并不了解謝承的真實想法。 姜羨余啞口無言,羞愧萬分。 謝承見他這樣,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有些不好,抬手揉了揉額角,抱歉,我忙糊涂了,你先回去吧。 姜羨余抿唇沉默了一會兒,那你早點睡。 謝承:嗯。 姜羨余轉身離開,還不忘回頭叮囑:一定要睡。 謝承朝他輕輕彎了下唇,嗯。 識墨,給小余掌燈。 是。 識墨提著燈籠在前頭領路,姜羨余垂著腦袋回想方才謝承的話,以及前世今生的種種,越想越發懊惱。 他竟然也成了那種打著為謝承好的名義、逼迫他按自己期望走的人。 小少爺。 識墨突然喚他,識墨知道您是為我家少爺好但謝家的一切,是少爺的責任。 不管他想不想、愿不愿,都逃不掉。若是逃了,那便不是我家少爺了。 姜羨余頓住腳步,幡然醒悟。 謝承便是謝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 不論是以謝家為先、為責任而活,還是私心為他、因他而死,都是謝承自己的選擇。 他分明有能力拒絕,有機會逃避,但他沒有,亦從來不會。 而他姜羨余呢? 從前世到如今,一直在逃避 生前逃避那些沉重的秘密,遠走天涯;死后到重生至今,逃避謝承的深情,對他的愛意和縱容假作不知。 像他這樣的人,即使重生一回也是枉然。 第十章 今生:前路迷茫不敢遠離,亦不敢靠近 回到姜府,姜羨余有些失魂落魄。 他發現自己重活一世,依舊如此失敗。 重生回來那日,他同謝承說過,自己不打算再去闖蕩天下,而是在考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