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 第66節
盛霈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屈尊給人倒了杯水,說:“她恨山家,你只是其中之一,不用太驚訝?!?/br> “歲歲,你……” 山崇欲言又止。 山歲諷刺道:“你以為當年繼承人選拔是靠實力贏的?那位置是我不想要,想看你怎么和招兒斗,結果呢,明里你說不爭,暗里做的事以為沒人知道?” 山崇壓著怒意反問:“我做什么了?” 山歲奇異地看他一眼,說:“在招兒回來之前,你猜我在山家看見誰了?那個人你也認識?!?/br> 山崇微蹙了眉:“誰?” 盛霈快速掃了眼山崇,心說這人也是心大。 山崇估計都想不起來自己在醉酒時還干過這么一件事,要不是趙行和他們說了內情,任誰都會覺得山崇覬覦那個位置。實則他不過是自欺自人罷了,如今的山崇早已看清現實、認清自己。 “趙行?!?/br> 山歲丟下兩個字。 山崇被這個名字震得發怔,自從三年前趙行拿了地圖出海去,他便再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有一年,他去趙行家里問,家里只說不知道。 山歲瞥見山崇的臉色,笑了一下:“有膽說沒膽認?你不知道吧,招兒也知道這件事,她知道你把地圖給了趙行,讓他去找那把垂虹刀了。她心軟沒和爺爺說而已,你真當自己瞞得好?” “我、我當時只是……” 山崇想起往事,微微漲紅了臉。 期間,盛霈一直沒說話。 他靜靜地看著這對師兄妹交鋒,與其說是交鋒,不如說是單方面碾壓,山崇對此心里有愧,半點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反叫山歲反客為主了。 這么一來二去,山崇半天才想起要問山歲的話。 他質問:“為什么要害招兒?” 提起山嵐,山歲又不開口了。 茶室內茶香氤氳,山崇正低聲細數這些年他們是怎么過來的,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地面,映出長長的光影。 在這喋喋不休的聲音里。 山歲想起在崖頂的那一瞬。 那時天際滿是霞光,她對著山嵐清透漆黑的眼,心跳幾乎停拍,她沒想過會這樣面對山嵐,更不敢看她的眼神。 山歲竟有些害怕,害怕看見什么呢? 或許是害怕看見她受傷的眼神,又或許是害怕看見自己。 可她什么都沒看見。 山嵐向平常一樣輕輕柔柔地喊她師姐。 在那些人涌上來之前,山嵐問了她一句話,她問:“師姐,是非做不可的事嗎?” 山歲忍著酸澀的眼眶,和她說:“是?!?/br> 在山家近二十年,山嵐是她最喜歡的孩子。 她常常想,山嵐不是山家的孩子該多好,和她一樣是被撿來的多好,可是世事皆不由她想。自從那人得知山家還有一份手札,便接連催促她,生生耗了兩年,他失去耐心,這才一步步走到這個局面。 山嵐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松開了手。 山歲以為山嵐會再說些什么,或是她自己潛意識里想聽到什么,可是山嵐沒有再開口,只是轉過頭去,看著初升的朝陽。 那時候,招兒在想什么呢? 山歲閉上眼,藏起自己的情緒。 半晌,沉寂的茶室有了聲響。 山歲道:“南渚的事和今天的事我都會承認,但我有一個條件,只要你們答應我,我現在就去警局自首?!?/br> 山崇微怔:“什么條件?” . 上午十一點,山家祭祖大典正式落下帷幕。 小廣場上彌漫著藥草的味道,香火燃燒至最底,紅綢布在空中飛揚,地上殘余的鞭炮碎片尚未收拾,一派熱鬧。 山桁的面上滿是笑意,正在和老朋友們寒暄。 山嵐提著刀獨自站在一側,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爺爺笑得一臉褶子,師兄們湊在一起商量著晚上要喝酒喝到飽,山家其他人也滿臉笑意,廣場上擠擠攘攘的,吵鬧得像在過年。 以后山家是她的了。 山嵐想。 “小嵐兒?” 出神間,身側忽然響起一道喊聲,帶著點小心翼翼。 山嵐側頭看去,一個和她爺爺差不多年齡的老人家站在那兒,神情古怪,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和她說。 山嵐提步靠近,輕聲問:“您是?” 盛老爺子輕咳一聲,他呼風喚雨大半輩子,面子都在山家丟盡了,多好的姑娘啊,盛霈那個傻狍子遲早得后悔,在心里重重哼了聲,對著山嵐他又露出笑來。 盛老爺子道:“我是盛霈的爺爺,今天受邀來山家觀禮,還有就是商議登報解除婚約的事。小嵐兒,這報紙你想怎么登就怎么登,不用顧及那臭小子,我遲早把他抓回來,到時候親自壓著他來山家請罪?!?/br> 山嵐一呆,盛霈的爺爺?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么,說您要抓的人不但在山家,還被她騙的暈頭轉向的,這么一想,她還有點兒心虛。 山嵐溫聲應:“這樁婚事當初本就不是他的意愿,我也一樣。盛爺爺,不瞞您說,我有喜歡的人,解除婚約不只是盛霈一個人的責任?!?/br> 有喜歡的人了? 盛老爺子一個咯噔,心說這下好了,到手的媳婦真丟了,但小姑娘有喜歡的人了,他總不能厚著臉皮再讓人等。 他難掩失望,卻道:“是盛家失約在先,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們個交代。小嵐兒,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爺爺不說這些,恭賀你心想事成?!?/br> 山嵐彎唇一笑:“謝謝您?!?/br> 待忙完祠堂的事再回茶室,已是半小時后。 山嵐走到半路,正遇見匆匆而來的山崇,他垂著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埋頭走路壓根沒看見人。 “師兄?!?/br> 她停下來喊他。 山崇急急停住腳步,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神色復雜,半晌,忽然道:“招兒,師兄曾做過一件錯事?!?/br> 山嵐像小時候那樣,認真問:“師兄改了嗎?” 山崇眸光微黯:“當然,師兄不會再做錯第二次?!?/br> 山嵐微仰著頭,和山崇對視著,烏黑的眼安靜落在他面上,輕聲說:“師兄,和師姐一樣,你可以和我爭,和我搶,這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人都是要為自己斗爭的,沒有什么天生應該的事,我可以,你們也可以?!?/br> “師兄,你錯在將山家的秘事告訴了別人?!?/br> 山崇茫然了一瞬,問:“趙行?” 山嵐頷首:“他在海上遇見意外,為了活命,將山家秘事和手札都說了出去。師姐是為了那手札?!?/br> 山崇不知其中的彎彎繞繞,山嵐暫時不打算仔細解釋。 她只問:“師姐呢?” 說起這事,山崇情緒低落。 他道:“汪先生帶她去警局了,她說愿意自首,但是...” 山嵐側頭,看向落滿晴光的庭院。 昨日還下著雨,這山林間滿是雨霧,今日天便放了晴。她望著這片秋景,慢吞吞地接:“但是,她不想再見我?!?/br> 山崇錯愕道:“你怎么知道?” 山嵐:“去吃飯吧,下午還要去趟警局?!?/br> 說完,山嵐轉身離開,腳步和以前一樣,不緊不慢,在這長廊中緩慢如秋光劃過,轉眼便沒了身影。 . 午后。 盛老爺子在山家用了飯,又和山桁商量了登報的事,不管人家說什么,他都好聲好氣地受著,心里卻把盛霈罵了一百遍。 這小兔崽子,自己倒好,一走了之! 委屈都是他受的,一把年紀了還要看人臉色。 一等交涉完畢,雙方達成共識,盛老爺子健步如飛地離開了山家,他可不想在受山家的冷臉了,這一百多號人,各個看他沒什么好臉色,像是要將他吃了! 盛老爺子腹誹,都是盛霈造的孽! 許是裝了一肚子罵盛霈的話,待車開到云山山腳,減速準備轉彎時,他竟真的看見盛霈了。 盛老爺子揉了揉眼睛,緊緊盯著路邊那個黑黢黢的男人,這不是他家的兔崽子是誰。 他連忙道:“停車!” 路上的盛霈對此毫無知覺。 他掃了眼時間,心想離飛機起飛還有三個小時,得抓緊時間再去看招兒一眼,這么想著,他加快腳步往山上走。 直到身后一聲怒吼—— “盛霈!小兔崽子,給我站??!” 盛霈:“?” 盛霈聽了一耳朵,覺得聲音耳熟,轉身一看,居然是他外公,他第一反應就是要跑,這都抓他抓到這來了! 盛老爺子一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立馬喊:“別跑了!你那婚約取消了!” 盛霈聞言,倏地停下腳步。 他不但不跑了,還迎上去沒心沒肺地喊了聲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