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 第65節
語調輕輕柔柔,粉糯糯的黏糊成一團。 盛霈幾步走近,剛掀開簾子,對上她烏溜溜的眼,眉眼間哪還有清冷,明明滿是嬌憨,一雙眼正盛著他。 他低聲問:“醒了?” 山嵐不說話,只是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她有點兒想被摸摸頭,但是不想說。 盛霈見她睜著圓眼的模樣,挑了挑眉,俯身輕點她的眉心,壓著笑:“這么看我干什么?不認得了?” 山嵐下意識閉上了眼。 他的指腹溫熱,帶著薄薄的繭子,刮擦過她的額頭,往后移去,撫過鬢邊的發,而后輕揉了揉她的發,寬厚的掌心讓她覺得放松。 盛霈瞥了眼一臉舒適的山嵐。 心說和那只小貓咪似的,摸一摸就滿足了。 這么想著,他俯身把人一抱,從被窩里撈出來放在臂彎上,徑直往浴室走,邊走邊說:“早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崖頂你爺爺也有安排,這次不會讓你摔下去?!?/br> 山嵐摟著盛霈的脖子,輕蹭了蹭。 浴室里滿是她的味道。 盛霈松開手,放她在微涼的洗手臺上坐下。 他微低下眼,視線和她相觸。 盈盈的眸看著他,小臉半仰,安安靜靜的模樣惹人心生憐愛,任誰都想不到這樣一個女人會提著刀。 半晌,盛霈輕笑一聲:“以前沒見你黏人,今兒怎么了?” “你要回去了?!?/br> 山嵐說。 盛霈眉眼間的笑意收斂,這兩天他刻意不去想這件事,以前沒有她的時候,他怎么都能活,但現在一想到見不到她,日子似乎就變得難熬。 “入冬前,我會找到船?!?/br> 盛霈低聲承諾。 山嵐盯著他深色的眸看了半晌,仰起臉,唇在長了胡渣的下巴親了親,說:“知道了,你出去?!?/br> 盛霈:“......” 用完就翻臉不認人。 他無奈:“我去大門那兒等你?!?/br> 山嵐也不看他,自顧自地開始洗漱。盛霈倚著門瞧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院子。 . 早上四點半,山嵐提著刀出門。 半小時后,山崇和山歲相繼起床,在院子里打了個照面。 山崇看了眼天色,問:“今天這么早?” 山歲平靜地點頭:“去一趟藏書閣,昨天進了那么多人,我再去檢查一遍,東西有沒有丟?!?/br> 山崇:“我去找師父說點事?!?/br> 這對師兄妹簡單地交流了兩句,前后腳離開了山嵐的院子。 此時天色尚暗,沉沉的天色如暗潮朝著這座山涌來。 山嵐如往常一般到了崖頂,卻沒急著練刀。她在一塊山石上坐下,迎著風,望著不遠處的洛京。 這座城市還未醒來,聳立的高樓在風中沉默,邊緣的昆羔沙漠卷起黃沙,天際泛出點點光亮,灰白與棕黃交錯。 今日的風比前幾日大。 一如她在南渚觀海崖練刀的那一日。 山嵐靜靜地望著樹林搖晃的山間,緩慢收回視線拔出了刀,一刀一式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她全身心地投入其間。 約莫過了四十分鐘。 不遠處的樹林里忽然有了動靜,盛霈看向那逐漸走近的男人,微瞇了瞇眼,山崇來這里做什么? 盛霈盯著靠近的山崇。 他在離崖邊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停下,只遠遠地看著她,看了近十分鐘,他靜悄悄地沿著原路離開,又過了十分鐘,林間閃出一道人影來。 崖頂,天光透亮。 山嵐隨著風停下最后一個動作,她微舒了口氣,身體卻依舊緊繃著,倏地,身后有了響動。 余光間,她瞥到熟悉的身影逼近。 那只手重重地攆向她,重復上一次推她的動作,沒有半點猶豫。 山嵐側頭,眼見的畫面變換成了慢鏡頭,她分不清耳側的風是南渚的風還是洛京的風,只能順著風的軌跡轉身,緊緊扣住這雙有力。 山嵐對上一雙凌厲的眼。 她輕聲喊:“師姐?!?/br> 第38章 婚約 “盛霈!小兔崽子,給我站??!”…… 九月十四, 農歷八月初八,上午九點整。 山家祭祖大典正式開始。 山桁立于祠堂最中央,緩緩掃向小廣場上擠烏泱泱的人群, 他們排列成整齊的隊伍,神情肅穆, 齊齊對著祠堂, 點燃的香彌散至半空。 陽光下, 每個人的面容都清晰可見。 這些都是山家的子孫, 大部分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山桁眼神微動,看向左側—— 山嵐安靜地站在那里,雙手捧著新刀。 在這片寂靜中,他忽然想起五歲的山嵐, 小姑娘嬌嬌軟軟的,白玉似惹人疼, 那樣小的身軀里藏著這樣大的力量, 一步步走到現在,竟然已經過去了十七年。 今日之后,她便是山家家主。 山桁忍著心里那股冒出來的復雜情緒,對著前方一揮手,祠堂兩旁的大鼓被敲響,咚咚的聲音如軍鼓般急促。 沉悶的聲音飛越方正的墻檐, 一直往后飄。 最終落在一間茶室內。 茶室靜謐,光線柔和,一派歲月靜好的景象生生被人打破, 山歲神情冷漠,盯著跟前的男人:“你沒走?!?/br> 盛霈正俯首聞著手里的茶水,聞言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 隨口問:“你和山家有仇?還是恨招兒?” 盛霈說話時始終觀察著山歲的表情,在聽到山嵐的名字時,始終冷漠的女人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別開臉:“她姓山,恨山家和恨她沒有什么不一樣?!?/br> 盛霈微一挑眉:“你是被山家收養的,卻恨山家。兩個可能,第一個,和山家有世仇,一開始你就是被人送到山家來的。第二個,你和山家有積怨,被人收買或是有把柄在別人手上?!?/br> “你猜我覺得是哪個?” 山歲眼睫微動,不看他,也不再開口。 盛霈也不管她,懶懶地倚靠在寬大的椅子上,沒個正行地翹著二郎腿,自顧自說:“你送她的那把小刀她一直戴在身上。她被我救上來的時候,把自己那把刀當做謝禮送給我了,你送的那把當寶貝似的藏著?!?/br> 山歲微微收緊了手。 盛霈繼續道:“她說小時候只有師姐陪她練刀,說師姐比她聰明,說你們去山里,你會牽著她的手,說……” “閉嘴!”山歲咬了下唇,斥道,“我不想聽這些?!?/br> 話音落下,茶室一片寂靜,只剩山歲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許久,祠堂的方向響起號聲,震耳的聲音響徹整個山家大院,這小小的一隅茶室內藏著被人遺忘的人。 盛霈打量著山歲的神色。 他確認了自己的猜想,她從一開始就是別人的人,只是被送到了山家。 等號聲結束,盛霈掃了眼腕表。 九點半,半小時了,山崇該過來了。 三小時前,他們在崖頂抓了個現行。 那時山崇沒走遠,聽到那么大的動靜他又折返回來,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場面,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山桁什么都沒說,暫時將人交給了盛霈和山崇。 但山崇需要在祭祖大典上露面,結束最重要的交接環節才能回來,畢竟今天的主角不是他,是山嵐。 盛霈沒等太久。 不多時,茶室的門被敲響。 盛霈打開門,山崇眉眼不見喜意,反而有一分凝重,待看到面無表情的山歲時,他嘆了口氣。 “歲歲,你這又是何苦?!?/br> “為了這個位置,值得嗎?” 山崇從沒想過會是山歲。 他們雖一起長大,但他畢竟是男孩,很多事是她們兩個女孩之間的秘密,加上兩人一起練刀,她們幾乎形影不離。 山歲聞言,嘲諷一笑:“為了這個位置?這個位置算什么,山家又算什么,山家最虛偽的人就是你?!?/br> 女人明艷凌厲的面容對著山崇。 字字句句都像是冰錐子往他心里戳。 山崇怔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 他不明白為什么山歲在一夜之間就變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