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124節
“金陵太冷了,我想回去住些日子,等天暖和了再回來?!彼龗觊_他的鉗制。 他順著她的力道摟住她,將她按在他胸膛上,身上是溫熱的香氣和酒氣,天香閣用的是她調的香,那幽幽的、浮動的香氣。 “別回去,就留在金陵,等我把這些事情都清理干凈,我就回家?!彼ひ舫脸?,“小九,我需要你在我身邊,這種時候你不能走?!?/br> “別跟我置氣,你知道我最近心底不痛快?!彼皖^去吻她,“你想想我受過那些苦,沒有你的那些日夜,你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我放在你身上所有的心血?!?/br> 甜釀扭頭躲開他的吻,忍住眼眶里的淚,仰面問他:“你知道我是楊玖兒吧,什么時候知道的?” “楊夫人找你的時候,說你是楊家人?!彼讣鈸崦拿骖a,“我怕她帶你去錢塘,怕她帶你去見曲池,那時候攔著沒讓她見你?!?/br> “我是不能失去你的,小九?!彼曋?,“不管你是誰,你是什么身世,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身邊的meimei?!?/br> “怎么會這么巧?!碧疳勎⑿?,“你買下的宅子,就是我原來的家,你跟我講過好幾次舊屋主的事情,我那時候都不耐煩聽,但你還是會告訴我,告訴我這里原來住的是誰,他們過的是什么日子?!?/br> “這是天意,冥冥中的注定,陰錯陽差的巧合?!彼ひ羯硢∮秩岷?,“老天爺也在成全你,也在成全我?!?/br> “是么?好些年前,在我還在施家的時候,有一天……哥哥帶著我和喜哥兒吃過一次長壽面,吃過長壽面,我們兩人看著喜哥兒謝過一副對聯,那副對聯寫的好,我們就把它裱起來,掛在了喜哥兒的書房里,把那天的日子也寫在了對聯上?!?/br> “楊玖兒的生辰是六月二十八日?!彼龘P起臉,“喜哥兒回信告訴我,我們吃長壽面的那個日子,也是六月二十八日?!?/br> “好好的日子,平白無故為什么要吃長壽面?” “所以你早在那時候就知道我是楊玖兒,你早就知道楊夫人是誰,對嗎?”她用力推開他,“你早知道,卻一直瞞到今天……干娘全都告訴我,你千方百計攔著她,不讓她找到我,告訴我真相?!?/br> 滿室沉默。 “很多年前?!彼氐?,“那個沈尼姑嘴里?!?/br> “為什么不能告訴我?為什么要瞞著我?如果不是我遇見楊夫人,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我的名字叫楊玖兒,原來我出生在金陵,原來我有爹娘兄姊,原來我有這樣的身世背景,原來在我顛沛流離的兒時,有人還記著我,找過我?” “因為你家里人都死光了,你不需要知道你的過去,這對你毫無意義?!彼粗?,“你不知道的,就不算失去,我何必讓你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br> “你不能這樣?!彼Z調軟綿綿而痛苦,“這對我很重要……很重要……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至少還有楊夫人在,至少這世上我還有一個可以親近的人,如果我能遇見楊夫人,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至少我不用害怕那個沈尼姑,一看到她就當眾失態?!?/br> 他垂下眼睫,擋住漆黑的眼,幽幽嘆了口氣,嗓音發冷:“告訴你楊夫人的存在?然后你就有了一座撼不動的靠山?你總是不聽話,總是違背我的意愿,憑我那時的能力,如何能從楊夫人手中將你搶到手……只有你孤獨無依,吃過苦頭,才會聽我的話,才會乖乖呆在我身邊來?!?/br> 他面上神色平靜而冷酷:“我想要你全部依靠我,楊夫人對你的好不值一提,可我不一樣,我們兩個人,是血rou相纏,是本就一體的?!?/br> 她看著他連連搖頭,語氣空洞:“你總說你愛我,你就是這樣愛我的……可你真的愛我,還是愛你自己?” “如今你知道也不晚,你住進了自己的家里,又認了楊夫人當干娘,墳前拜祭了自己雙親,也是心愿圓滿?!彼灰詾橐?,“我不許你回江都,別以為我不知道楊夫人的心思,她如今還在想撮合你和曲池?!?/br> “再者,左右幾日,通政司手里的案子也馬上要審了,我費盡辛苦,向金陵守備太監行賄了十萬兩銀……姑且能保得自己一條命在,若是家產蕩盡……”他瞳孔睜圓,眸低似有一絲笑意,“你愿不愿意陪我受苦受罪?” “最后我只剩下你了……好meimei?!彼种竸澾^她的臉頰,“生死相隨,你可愿意?” 她冷冷看著他,吐出三個字:“不愿意?!?/br> 他扭頭看著她,聳著肩膀笑起來,那笑聲從胸膛傳出來,洋溢在他臉上,似是極得意的模樣。 甜釀冷眼看著他放肆大笑。 他笑夠了,又狂亂去摟她吻她,下頜的粗礪的青色短茬蹭在她臉頰上,最后扔給她一句話:“這一生,我都要你和我捆在一起?!?/br> 第126章 張圓將手中的案子呈上去前,特意見了甜釀一面。 楊夫人和阮阮都在,幾人安排了一桌酒菜,天陰欲雪,阮阮去爐邊燙酒,楊夫人去外頭招呼下人送菜,只留他兩人在暖棚里。 張圓這時才聽楊夫人說甜釀身世,向甜釀道了聲恭喜。 甜釀只問了他一句話:“他會死嗎?” 張圓反問她:“meimei以后打算怎么辦?” “窈兒嫁給你很好,你若是能照顧阮阮,我也多謝你?!碧疳勎罩票K,“干娘一直勸我去錢塘住陣子,西湖天暖,比金陵愜意……但我想留在這家里……” “江都我也想回去看看,看看王妙娘和喜哥兒,興許也想見見蔻蔻和杜jiejie?!?/br> 張圓黯然垂頭,將杯中酒抿盡:“他一年販官鹽30萬引,私鹽有50萬引,私鹽一半都是和光祿寺太監合伙販的,按照朝廷律發,販私鹽二千,當連坐問斬?!?/br> “這些都是朝廷官員斂財的手段,他不過是取了一杯羹?!碧疳劽虼?,“圓哥哥……圓哥哥……” 她的手在微微顫抖,連著杯中酒也在蕩動。 “我只協案,生死判決那是衙司和刑部的事情,他能脫多少罪,我不知道?!睆垐A眉頭皺起,黯然道,“他送了五千兩銀子給我岳丈,我岳丈收下了……” 這段公案審了一個月,從秋末審到了入冬,先從驗官生死案開始審起,提審了四回,卻沒有在大街小巷宣揚開來。 其間她見過他一面。 夜半時候,幽幽轉醒。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如何入睡,也不知自己如何換了衣裳躺在床上,更不知道自己的四肢是如何被綁在床柱上的。 屋內彌漫著一股異香,那香氣熏得人頭昏腦漲,幾欲嘔吐。 有人坐在床沿凝視著她。 兩人已經有一陣未見,他神色有些憔悴,神色卻是散漫又冷漠的,夾著點狂妄。 “你想做什么?”她擰著眉頭,頭痛欲裂,嗓音喑啞,企圖掙脫手上的束縛,“為什么把我綁著?” “過兩日我要大概要入獄受刑,如若今日不來,怕是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見你?!彼⑿?,“這些日子,你有沒有想我?” 他眼中有癲狂之意。 目光從她的臉腮一路蔓延往下,手指解開她的衣帶,在她光潔滑膩的身上流連。 “我在公堂上見了張圓,他說你與他早有來往,你還喊他圓哥哥……你見過他幾回?都聊些什么?”他挑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有沒有摻和張圓報復我?畢竟我做什么都不瞞你?!?/br> “你有沒有和他們合伙害我?嗯?小甜兒?小玖兒?” “沒有!”她仰面輕喘,目光澄澈,“真的沒有?!?/br> 他幽幽看著她,俯身給了她一個深吻,極風雅的笑了:“我知道你當然沒有,你完全可以用一杯雷公藤毒死我,何必繞這么大的彎子?!?/br> “你不舍得……”他貼著她的耳廓,柔聲說話,“你不舍得自己動手?!?/br> 指尖一擰,聽見她的輕哼:“可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br> “你心里還怨恨我,怎么樣都怨恨我。我也恨你,有時候真恨不得掐死你,頑固不化的小東西?!?/br> “這案子我大概不能全身而退,興許有個悲慘下場,身首異處還是五馬分尸呢》那時候你怎么辦呢?想好后路了么?是曲池還是張圓?還是讓楊夫人重新幫你挑個合適的?” “如果我死了,你還會不會記得我?”他微笑,一點點捏著她的肌骨,“我無法忍受……想在meimei身上刻下我的印記,到底在哪里好呢?” 他拂開羅帳,從椅上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 那銀針閃著寒光,有寸長,是外頭刺青用的彩針?!笆┥龠B……”她咬牙,眼眶發紅,禁不住全身緊繃,“你清醒一點……” 他的手流連入她的腿根:“這里?以后你和別的男人歡好的時候,都能看到……你曾經是我施少連的人?!?/br> 他目光幽深,改了心意,落在她胸上:“還是這里?”擒住一只酣睡的白鳥,粉色的喙:“離meimei的心最近的地方?!?/br> 她眼中盈滿淚水:“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彼缴?,捂住她一雙潮濕淚眼,低頭去吻她干涸的唇,“別動,很快就結束了?!?/br> 銀針落在肌膚上的時候,她發出一聲尖泣,掙扎著退縮:“施少連?!?/br> “不要……不要……疼……” “疼嗎?”他俯下頭,舔舐那處的傷痛,溫柔撫慰她,“針里有麻沸散,馬上就不疼了?!?/br> 那種痛,是綿長又尖銳的,而后漸漸麻木,漸漸毫無知覺。 她偏頭看著外頭的燭焰,目光空洞,喃喃自語:“你別這樣對我……你為什么不能對我好一點?為什么不可以對我更好一些?” “從哪里開始對你好一點?”他目光纏綿,柔聲問她。 “最開始的時候……” “要如何對你好呢?” “你是我的哥哥?!彼粗?,“我不想恨你?!?/br>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淚默默淌著,浸濕了枕頭:“我永遠不想原諒你?!?/br> 他彎起了唇角。 芥蒂依舊在,永遠不會消亡。 屋里的香氣越來越濃,她又昏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身上衣裳整潔,小云守著她,看見她醒了:“九娘,你終于醒了?!?/br> “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怎么喊都喊不醒,把我們都嚇壞了,去請大夫,大夫說你中了迷藥?!?/br> 她只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伸手去摸,痛嘶了一聲,那里已經敷好了厚厚的傷藥。 小云有些訕訕的:“我去喊楊夫人來?!?/br> 楊夫人進門的臉色極冷,看見甜釀才有了點暖意,趕忙上去扶她:“快躺著吧?!?/br> “跟我回錢塘吧,玖兒,過兩年我們再回金陵來看看?!睏罘蛉俗プ∷氖?,“我已經把船都準備好了,馬上就能走?!?/br> 甜釀慢騰騰從床上起來,走到鏡前,扯開衣裳,抹去胸口的膏藥。 心口紋著一朵小小的青蓮,就是她很久以前,常喜歡繡在她白綾襪口的那個。 楊夫人看見她灰敗的神色,咬牙抹淚:“這種瘋子,簡直無法無天,千刀萬剮也罪有應得,我們不能放過他?!?/br> 刑堂之上,三司會審,先已經動了刑,他跪在案下,背后身下已經滲出了淋淋鮮血。 施少連對驗官身死案的罪行供認不諱,最后一刻,他嘴角帶著奇異的微笑:“我指使人,謀害了江都府市舶司張優?!?/br> 張優的命案是金陵、江都兩府共審的。 下堂收監時,施少連戴著手鐐,形容落魄,卻正正經經朝張圓拜了拜,黑眸锃亮:“聽聞張御史是個孝子?!?/br> 張圓神色倨傲,目光冰冷看著他。 “孝子難為啊?!彼p飄飄扔下一句話,任由皂隸拖曳著鐐銬,往監房里去。 這樁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背后有人來打過招呼,沒有往深里審,協同審案的提刑官回到家中,脫了官袍,拿著本禮冊翻來覆去的看,長長嘆了口氣。 家中妾室裊裊過來,替他捶背捏肩:“大人衙里勞累一日,回來就長吁短嘆,有什么煩惱,倒與妾身說說,妾身替您拿主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