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手記[無限] 第24節
姜笑露出溫柔笑容,余洲和魚干瞥見,一人一魚都吃驚。這比一輛無人駕駛的公交車還罕見。 意識到余洲在看她,她走到余洲身邊坐下,打量那男孩,男孩的目光落在她的校服外套上。兩人只用目光交流,不出聲。 車窗外,街景不斷延伸。車子最后停在一個渡口前。 渡口有船只???,道旁標牌寫著:機動車請前行至江中渡口,摩托車/三輪車5元/輛/往返,行人/自行車3元/輛/往返。 但渡口沒有人。 余洲站在渡口前,被這座小城市難以形容的沉悶感包圍。無論是霧角鎮,還是阿爾嘉的“王國”,他們都能很快看出,那不是存在于現實中的世界。 但這里不同。除了幾乎沒有人之外,城市真實得可怕,連欄桿的鐵銹、標牌上松動的螺絲都還原了,他難以置信:籠主為什么要把這個城市的形態做得如此真實? 他踏進小小的水洼,水洼倒映出街道兩旁林立的房子,在雨中一徑沉默。 “你要問我們什么問題?”余洲問那男孩。 男孩的頭發被風吹得微微拂起。他鏡片度數很深,眼睛里是十幾歲少年人罕見的沉穩。 男孩指著渡口,跟他們說了一個故事。 2017年9月4日,一輛超速的汽車在深夜撞破渡口的圍欄,沖入河里。 拖出車輛的時候,車輛破碎的保險杠從河底淤泥里勾出一個被繩索捆實的漁網。 漁網里有一具白骨。 骸骨屬于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她失蹤于2017年4月6日。 4月6日晚10點15分,結束晚自習的她在學校門口的書報亭里購買了一瓶汽水,跟準備收攤的老板道別后,小跑著穿過道路。 那是她最后被目擊的記錄。 她原本應該搭乘公交車,到補習學校去找自己的母親,再坐母親的電動車回家。 但那天公交車的監控記錄上,她沒有出現。 在書報亭和公交車站之間有一條六百米的街道。她消失在這條道路上。 半年之后,尸骨從河中打撈出來,她已被魚蝦啃食,化為白骨。 校服上衣仍套在尸骸上,下身衣物和鞋襪不翼而飛。漁網里還有她的書包,警方在書包里發現了她的學生證和空空的汽水瓶。 男孩拿出了?;眨骸斑@是我的身份證明。很抱歉,我落入‘陷空’的時候,除了書包,身上只有這個?!?/br> ?;丈鲜撬膫€瀟灑漂亮的漢字:臨江中學。 所有人齊齊扭頭看姜笑。 姜笑一直叉著手靜靜聽男孩說話,此時開口:“我知道你?!?/br> 男孩:“嗯?!?/br> 姜笑:“你是17年國慶節時失蹤的師兄,高二7班,付云聰?!?/br> 付云聰笑了笑:“看來我的尋人啟事貼得到處都是?!?/br> “因為你太有名氣了?!苯φf,“原來……你落進了‘陷空’?!?/br> 付云聰看著姜笑身上的衣服?!澳氵@套校服是17年下半年開始,臨江中學高一新生才穿的校服。你是不是叫姜笑?” 姜笑點頭。 “我也記得你?!备对坡斝α诵?,“入學第一天,因為遲到翻墻進學校,繞著校園狂奔三圈,始終沒被抓到的體育特長生,還是個女孩子,名字很有趣?!?/br> 姜笑也學著他的腔調說話:“看來我的處分通告貼得到處都是?!?/br> 漁夫帽打斷了倆人的認親和敘舊。 “你要問我們什么問題?說的這又是什么故事?” 付云聰收好?;眨骸拔矣X得如果我跟你們關系親近一些,也許你們會給我我想要的答案?!?/br> 他指著身后的茫茫河面。 “在這里被打撈出來的尸骨,是我高一同班同學洪詩雨?!备对坡斦f,“我的問題是,你們想不想知道‘鳥籠’出現的原因?” 余洲一怔。 “如果想,請找出殺害洪詩雨的兇手?!备对坡斦f,“只要找出兇手,我會把我所知的一切關于‘鳥籠’的事情告訴你?!?/br> 少年臉上出現了一瞬的自得。 “我不知道你們經歷了幾個‘鳥籠’,但我可以確定,沒有任何一個籠主,有我知道的事情多?!?/br> “你們信嗎?” 在雨里行走時,柳英年忽然問。 雨勢忽大忽小,但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們從路邊的711便利店里拿了幾把傘。便利店里當然也沒有人,貨架空空,只有放傘的桶子是滿的。走出幾步后余洲回頭看,那桶子又是滿滿當當,缺少的傘已經補充上去了。 付云聰說他們可以隨意找落腳的地方住,若是住了兩天覺得不舒服,不想按照付云聰的要求去做,隨時可以走。 他似乎并不限制歷險者留在自己的“鳥籠”里。 和上一個“鳥籠”最大的不同,是這里幾乎看不到人,冷清至極。 十字路口紅燈亮著,開始倒數計時。路面上沒有車,道路被雨水淋得濕漉漉,路邊汪著一小洼一小洼的水。他們穿過被紅色燈光涂抹的道路,連漁夫帽也不由得感嘆一聲:“太奇怪了,這個‘鳥籠’?!?/br> 這個“鳥籠”如此復雜、真實,又這樣的大??墒呛翢o生氣。 “你們到底信不信他的話?”柳英年又問一遍。 沒有人能回答柳英年的問題。余洲從他背包里翻出深淵手記,手記上還沒出現能指引他們脫離的提示。 “或許要等我們答應付云聰的要求,手記才會出現提示?!庇嘀拚f,“你們覺得呢?” 抬頭一看,所有人都看著他。 余洲:“看我做什么?” 樊醒:“決定權在你手里?!?/br> 余洲:“……我?” 他看著手中的筆記本,魚干落在筆記本上裝作打呵欠。 能破解“鳥籠”謎題的關鍵道具,確實都在余洲手上。 余洲結巴了:“可是,可是我……” “你說留下來解決問題,我們就留。你說走,我們就跟你走。反正咱們幾個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相互也逃不開?!苯φf,“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我們跟著你跑,不是因為信服你敬佩你,是沒辦法。我不想死在這個‘鳥籠’里,我愿意隨著你選?!?/br> 樊醒忽然問:“這可是你的家鄉,你不想多留一會兒?” 姜笑和以往一樣平靜,但這種平靜在此時此地,反倒讓人詫異:“這是‘鳥籠’,是我同校師兄制造的幻境,不是真實的城市。沉溺在這種假象里,只會害了我?!?/br> 漁夫帽:“你想回真實的家?!?/br> 姜笑沒承認,也沒否認,轉而問余洲:“你的打算是?” 余洲合上手記:“……我再想想?!?/br> 姜笑曾說過,在某個特殊的“鳥籠”中藏著可以回到現實世界的“鑰匙”。 沒有人知道何謂特殊的“鳥籠”,也沒有人見過所謂的鑰匙。但這個傳言既然存在,一定是有原因的。 傳言給了余洲堅持下去的信心。眼前的“鳥籠”算特殊么?余洲不清楚。姜笑說幾乎不存在相同的“鳥籠”,就連她也很難分辨什么是特殊。 唯一的辦法,就只有把經歷的每一個“鳥籠”都破解開。希望渺茫,但至少是一條清晰的路。 另外,付云聰自稱對“鳥籠”極其了解,這個說法也讓余洲十分在意。 這個十幾歲的男孩,不強求歷險者留在“鳥籠”中,光是這一點就與其他籠主完全不同。 他不會感到寂寞嗎?余洲不明白。這個廣闊的城市幾無人煙,付云聰平時是怎么度過漫長無聊的日子?他究竟了解了“鳥籠”的什么秘密? 歷險者與籠主,身份不同,各自能窺見的真相是否也天差地別? 余洲邊走邊想,聽見姜笑在問漁夫帽:“你這次跟我們一起住嗎?” 漁夫帽:“不跟?!?/br> 姜笑:“你打算住哪里?” 漁夫帽瞬間警惕起來。 姜笑:“你找的房子都不錯,我們跟著去看看嘛?!?/br> 她適應能力最強,已經不糾結于“鳥籠”與家鄉的幻象,開始盤算怎么好好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連魚干都佩服:“笑笑姐,你好牛哦?!闭f完被姜笑一把攥住,動彈不得。 身邊幾個人開始議論怎么在這座城市里找到舒適的居住地。余洲心想,雖然是隨便湊起來的隊伍,彼此之間并不了解,各人也都有各人的秘密,但至少他們已經猜到了余洲的選擇。 這畢竟是姜笑的家鄉。柳英年攛掇姜笑帶他們回家,姜笑卻怎么都不愿意。她的家在城市角落,十分偏僻,要搭乘將近一個小時的公交車。 “住市中心大房子不好嗎?”姜笑說,“搞什么吃苦耐勞訓練?” 她最后拍板,選了市中心的一處房子。 房子一樓是酒吧,正對著路口,二三層可以看到江面。漁夫帽選了個酒吧對面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呆著。姜笑進了酒吧又一次愣?。壕瓢衫锸裁炊加?,酒、食物、座椅,儼然下一秒就可以開張。 姜笑在吧臺里擺弄,余洲反而不敢走進去了。這個“鳥籠”細致得讓人吃驚,他開始懷疑付云聰是不是一個機器人。普通人的腦子,真的可以把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空間設計得這么詳盡真實? 樊醒叉著手,靠在墻上看余洲。濕漉漉的空氣似乎也打濕了他的長發,他沒有笑,靜靜看人的時候有一種奇特的憂郁感,眼里藏著秘密。 為了壓抑住自己揍人的念頭,余洲堅決不看他。 “我們一起住吧?!狈颜f。 余洲:“……哈?” 樊醒攤開手掌。他手上的傷口沒有處理,在雨中走了大半天,已經紅腫起來。 余洲:“……” 對扮可憐的樊醒,余洲毫不愧疚。雖然離開阿爾嘉的王國后,他受傷的肋骨和手肘痛感大大消除,但仍舊隱隱地時不時疼一下。 余洲心中暗道“活該”,和柳英年一同研究姜笑的調酒手法去了。 入夜,付云聰來訪。 余洲告訴他,他們決定幫忙。付云聰松了一口氣,左看右看,目光落在樊醒身上。 樊醒皺眉閉眼,斜躺在沙發上睡覺。魚干也罕見的沒有精神,趴在他胸口,連說話都沒力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