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手記[無限] 第23節
它懼怕自己的心臟,連這些藤蔓也沒有好感,扭著尾巴縮進余洲手里。 輕微的崩裂聲忽然在腳下響起。 隨即眾人腳底一空:石頭房子的屋頂被藤蔓撬松,塌了。 眾人跌得不輕,只有手里藏著魚干的余洲,被藤蔓勾著輕輕放在地上。 “那是什么?”狗啃屎一般趴在地上的柳英年指著墻角。 那塊刻著“阿爾嘉·亞瑟”名字的石頭正在微微發光。光芒從名字上散發出來,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姜笑反應最為迅速,就地一滾,把手按在發光的石頭上。 “是門……是門!”她大喊,“阿爾嘉把門打開了!” 河邊的火勢并不大,亞瑟已經隱隱約約看到了石頭房子的影子。 只要再翻過一座矮墻,他就能抵達。 他甚至已經看見,石頭房子隱隱發光。 門要開了,亞瑟心頭一陣狂喜,他跑得更快,完全忽略了身邊的聲音和動靜。 在跟阿爾嘉提要求的時候,亞瑟想過如果阿爾嘉拒絕,他應該怎么辦。亞瑟也想當籠主,他想當真正的王,而不是一個被阿爾嘉控制的傀儡。他要反過來囚禁阿爾嘉,就像阿爾嘉一直希望的那樣。 但他很欣慰。阿爾嘉愿意放過他,沒有比這更令人快樂的事情了。他篤信自己的能力足以讓他在其他的“鳥籠”里生活得如魚得水。他已經忘記過去在“鳥籠”之間輾轉時多么痛苦,平靜的日子給了他自得的資本:他連“籠主”阿爾嘉都能降服,他有什么做不到? 跨過矮墻時,亞瑟隱約聽見身后有古怪的風聲。他沒停步,石頭屋子就在前面,它發著光,那是門開啟的信號。 ——噗的一聲,亞瑟被釘在當場。 旗桿從王宮飛來,穿透了他的胸膛。旗桿頂部,那面繡著兩朵薔薇花的旗子燒得只剩一半。 阿爾嘉從天而降。大火蔓延到王宮,人們被兩頭的火堵在飛星崖上,但他毫不理會。 “沒關系,你會活過來的?!卑柤螕崦喩拿纨?,安慰一般低語,“亞瑟,所有人都會活過來,我們會繼續在這個‘鳥籠’里幸福生活。sao動很快就會平息,乖乖的,好嗎?” 亞瑟已經說不出話,他仍保持著被旗桿刺穿的姿勢,半跪在枯焦的土地上。在阿爾嘉身后,石頭房子光芒更盛,門已經完全打開了。 “以后別騙我了。與其在別的‘鳥籠’里想念我,不如我們永遠在一起?!卑柤握f,“等你復生之后,我們又是……” “哥哥……”仿佛漏氣一般的呻吟間隙中,亞瑟開口了。他無力的手指牽著阿爾嘉,那柔軟的力道,令阿爾嘉忽然間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牽著剛學會走路的亞瑟,在春天的草地上尋找蝸牛。 阿爾嘉低頭傾聽:“什么?” “……我……我想……回家……” 亞瑟停止了呼吸,他的手在阿爾嘉掌中漸漸變冷。 阿爾嘉抱著亞瑟的尸體,遲來的痛苦終于擊倒他。他失聲痛哭。 石頭房子里,門的光芒開始減弱。 觸碰光芒的姜笑、柳英年和漁夫帽,就像被光芒吸進去一樣,已經沒了蹤影。樊醒催促余洲,又笑他:“不舍得離開這里?要不我陪你?” 余洲再也不想回應他任何一句話。觸碰刻字的石頭時,魚干忽然在他手心里一跳,魚腦袋仰頭,透過沒遮沒擋的房頂看向灰色的天空。 余洲也隨之抬頭,但被樊醒推了一把。 石頭光芒徹底消失時,余洲和樊醒的氣息也消失了。 彌漫煙霧的灰色天空中,一只巨大的手穿透云層,緩緩壓了下來。 影子覆蓋在哭泣的阿爾嘉和他懷中的亞瑟尸體上。他悚然一驚,抬頭時那只手已經近在咫尺。 “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們!”阿爾嘉大叫。 巨手的主人甕聲甕氣地說話,難以分辨性別,震得鳥籠中所有人耳朵嗡嗡響:“讓你保管的東西,你沒能保管好,反而讓歷險者偷走了?!?/br> 阿爾嘉緊緊抱住亞瑟,聲嘶力竭:“你只告訴我‘鳥籠’里藏了個東西,可你沒說過藏在哪兒!你根本不打算讓我知道……” 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不是一個人的笑聲,是千百種人齊齊發出的嘲笑。 “我給過你許多東西,阿爾嘉?!蹦锹曇粼跓熁鹂潄y的“鳥籠”里回蕩,“感激你為我保管重要的東西,我甚至允許你在‘鳥籠’里設置自己的規則,允許你把可能威脅自己的歷險者變成孩子。這是我從來沒給過任何籠主的恩賜??赡憬o我什么回報?阿爾嘉,人類都像你一樣無恥卑鄙?” 阿爾嘉瘋狂大吼:“你并沒講過,如果那東西不在了,你會摧毀我的‘鳥籠’!” “誰的‘鳥籠’?”那人也笑了,“你的‘鳥籠’?誰才是這‘鳥籠’里真正的鳥兒,阿爾嘉,你還不明白?” 阿爾嘉答不上來,他抱著亞瑟的尸體,聲音驚慌,表情瘋狂:“你根本不講道理!” “為何要跟螻蟻講道理?”那人說,“是回收的時候了?!?/br> 手掌壓了下來。 動作輕巧,就像拂去桌上的一?;覊m。 手掌再抬起來時,阿爾嘉和亞瑟都不見了?!傍B籠”里的房子、景物,還有原住民,如同粉碎一般,在一個響指之后全數消失??諝饫飩鱽碓∶駛兘饷撘话愕膰@息和輕笑。 “鳥籠”成為一片茫??瞻?。 漆黑的甬道和余洲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分辨不出方向,頭頂仿佛裂了一道縫隙,空氣寒冷。 余洲站著一動不動,他忽然抓住魚干:“你也看到了,對嗎?剛剛我們進來的瞬間,有一只手從天而降……” 樊醒從他身后走過:“什么手?我的手?”他靠在余洲肩上:“好痛啊,你割人家的手,用人家的血,一點兒都不心疼?!?/br> 余洲把他推開,黑著臉坐到柳英年身邊。 柳英年表情呆呆的,抱著自己的背包不說話。見他情緒低落,余洲側了側頭,聽見他小聲嘀咕:“……如果下一個‘鳥籠’也是這種地方……我還不如在這里坐到死算了……” 反反復復顛來倒去,盡是牢sao。說到最后,他忽然激動起來,摘了眼鏡小聲哭泣。 魚干很是憐憫:“別哭了?!彼敏~尾巴輕拍柳英年的頭頂:“哭得好丑哦?!?/br> 柳英年一泡鼻涕眼淚梗在喉間,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沒有人心情輕松。雖然陰差陽錯地從這個鳥籠逃出來,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鳥籠”會遭遇什么。 為了讓大家高興一些,姜笑開始談論她以前經歷過的有趣的“鳥籠”。 有個“鳥籠”的籠主是十二歲的小姑娘,她的“鳥籠”是一個巨大的游樂場,只要在游樂場的游戲里贏過她就能離開。 有個“鳥籠”的籠主喜歡收集東西,歷險者只要把身上可以給他的東西留下來,他就會打開門。姜笑給的是她的?;?,那個人十分驚奇,他從來沒見過這種長方形的小小的學校標志徽章。?;丈现挥薪妥x的高中名稱,臨江中學。那人十分珍惜地收了起來,親自把姜笑送到門前。 有的“鳥籠”是一條長河。歷險者乘船穿過一道漫長且美麗的河道,抵達碼頭,就可以離開。姜笑沒見到籠主,有歷險者想留在“鳥籠”里,但登上碼頭的人都會被強制推入門內?;\主似乎只想跟人分享美景,不希望任何人留在這個景色里。 姜笑在進入霧角鎮之前,曾在一個奇特的“鳥籠”里盤桓了很久?!傍B籠”的籠主是一個作家,專寫古怪奇特的故事。他要求每個進入“鳥籠”的人都要跟他說一個故事,但他已經聽了太多太多,如果故事不能讓他感到新鮮,他不會讓人離開。 柳英年不哭了:“你講了什么故事?” 姜笑:“我最后講了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他認為非常有意思,放我走了?!?/br> 這回輪到魚干問:“所以到底是什么故事?” 魚干難得擺出好學姿態,不料姜笑根本沒理它?!俺霭l了?!彼f。 五道門在黑暗中敞開。漁夫帽問柳英年:“你不走是吧?” 柳英年:“不走。下一個肯定也是惡心的‘鳥籠’!我不去!我不玩兒了!” 沒人勸他,姜笑在門邊沖他擺擺手,當先踏入門內。漁夫帽點頭致意,算是告別,也選了一扇門。 還剩下余洲和樊醒。 樊醒換上自己的衣服,解下小草莓發帶捆在魚干的魚刺上。余洲說:“如果你不打算走,那你把魚干的心臟和我的手記,都給我吧?!?/br> 柳英年在背包里掏了半天,忽然一抖。 頭頂縫隙里竟然落下了雪。 他立刻蹦起來:“我,我,我也走吧?!?/br> 余洲:“好,一起吧?!?/br> 柳英年背好背包,結結巴巴:“謝謝你等我。余洲,對、對不起,我在霧角鎮還騙過你。我其實……我……我其實是……” 他又閉緊了嘴巴。 余洲拍拍他肩膀,和魚干走入了一扇門。 雨聲鋪天蓋地。 強光消失后,余洲發現他們站在一個屋檐下。 這是一個有高樓大廈的城市,余洲忽然有種踏實感:至少這是他熟悉的時代特征。 身后是車站出口,幾個人就像游客一樣,似乎剛剛抵達這座城市。 “對面有人?!濒~干提醒。 隔著一條冷清的道路,有人撐著黑色大傘站在路的對面。等來人走近,傘面抬起,余洲有點兒吃驚:眼前是一位穿著運動校服的男孩子,黑框眼鏡,一張平凡普通、毫無記憶點的臉龐。 “你們好,我是這個‘鳥籠’的籠主?!蹦泻⒄f,“歷險者,請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答案是‘不想’,你們可以轉身進入車站,我會為你們打開前往下一個‘鳥籠’的門?!?/br> 在他們身后,果然有微光閃動。 余洲半信半疑時,男孩繼續道:“如果答案是‘想’,請你們留下來,幫我找一個人?!?/br> 第三卷 潰瘍 ==================== 第22章 潰瘍(1) 城市正是雨季。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店鋪冷清。 一條河蜿蜒流過城市中心,是大江支流。,河上有渡輪,大雨里拉響汽笛。 男孩暫時沒有提出問題,帶他們上了一輛公交車。 公交車沒有司機,但開得平穩。 余洲本能地打量和記憶周圍的情況。路上沒有車輛,僅公交車獨自穿過雨霧。余洲發現姜笑的表現有點兒奇怪。 她沒有跟他們走到一起,反而站在車頭,看著頭頂貼著的公交路線圖。 公交車里的細節十分真實,連路線圖上一個寫錯了的站牌都呈現了出來?!八枷肼分小笔且粡堎N上去的紙條,姜笑踮腳揭去,紙條下是“四想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