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竟然暗戀我 第23節
趙明錦手握□□,腳踏土地頭頂青天,脊背挺直如翠竹,凌厲肅殺之氣透體而出。 今日的三司會審,審的是痛快,人證物證讓鄭錫啞口無言;可是審的又憋屈,分明事實已清,皇上和葉濯竟還認為他是死罪可免! 趙明錦心頭躥上一股無名之火,可轉念間,火氣又被腦海里徘徊不斷的畫面壓下! 真是怪了。 猶記得她與葉濯一起去謝府那次,回程時她第一次提到安神香,葉濯曾因為她的懷疑而神色黯然。 她平日里常與軍中士兵相處,從沒見過誰露出過那種神色,所以她看不懂,直到今日謝如玉徹底拒絕了李督元,她在李督元的臉上,看到了與當日葉濯臉上一模一樣的神色。 心傷。 謝如玉與李督元相愛數載,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最后卻有緣無分,確實令人心傷。 可她與葉濯不過相識短短數日,點頭之交,他心傷什么? 沒來由的一陣心煩,趙明錦偏頭喚道:“紅兒?!?/br> 紅兒趕緊跑過來:“將軍?!?/br> “槍法不練了,拿回房吧?!?/br> 她將銀槍交出,頭也不回的出了碧錦園。 葉濯回府時,天色已有些晚了,夕陽余暉破開層層云霧,為天地萬物蒙上了一層靄金色。 點墨閣外,他驀地停腳駐足,微仰起頭,正看到趙明錦坐在閣頂,兩條腿懸空耷拉著,見他看過去,還前后晃蕩了兩下。 “上來,”她聲色輕飄,“聊聊?!?/br> “好?!?/br> 見他抬腳往點墨閣里走,想是又要踏過層層木階爬到閣頂,麻煩! 趙明錦飛身從上方掠下,到得葉濯身邊,直接伸手攬上他腰間,帶著他躍過層層樓閣,翻到了最高層。 景毅在下方看得目瞪口呆。 “你,”她松開葉濯,又坐了回去,“去取些酒水吃食,披風也拿一件上來,今夜我與王爺要好好聊聊?!?/br> 景毅似乎說了句什么,但是聲音小,距離又遠,根本聽不清。 葉濯安然地坐在她身邊,溫聲開口:“今日在公堂上,阿錦沒有直接動手,是怕連累我?!?/br> 趙明錦覺得,葉濯選了一個不錯的開頭話題:“我與王爺本就非親非故,因為成了親才變成一根繩上的螞蚱。若我嫁的是旁人,興許沖動行事不會怎么樣,但我嫁的是你,但凡行差踏錯都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比如左相?!?/br> “一根繩上的螞蚱,”他笑著嫌棄,“好歹你我也是閑王與閑王妃?!?/br> “重點不是這個,”趙明錦瞟他一眼,“我趙明錦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我今日牽連了你,他日還得想法子彌補,麻煩?!?/br> 聽到麻煩這兩個字,葉濯愣了下,嘴角微微抿起一些。 “帶兵打仗我在行,朝堂上的彎彎繞我不懂,王爺告訴我句準話,皇上收了免死金牌,鄭錫不會被處死是不是?” “是?!?/br> 她心頭沉了沉:“蘇展呢?” “他與安慶郡主有婚約,出面頂罪也是為了永昌侯一家,有錯,卻不至于重罰?!?/br> 呵。 蘇展為何要出面頂罪,鄭錫做過的事情蘇展又是從何得知。 刑部大牢內他二人是分開關押,沒有串供的可能,所以在六月十七之前,蘇展就定然已經得知一切。 得知一切卻不制止,到底藏的是什么心思! 趙明錦心頭有些憋悶:“三司會審,案情是審明白了,但依我看卻少審了一個人,”她偏頭看葉濯,一字一頓,“安慶郡主?!?/br> 在她提及安慶郡主時,葉濯將目光落在遠處的萬千燈火上,沒說話。 “將太后賞賜之物私下贈給旁人,那丫鬟是不想活了?就算蘇展身上的安神香來歷說得過去,那鄭錫手上的呢?鄭錫乃永昌侯世子,安慶郡主之弟,想要安神香直說就是,沒理由通過一個丫鬟在背地里搞動作?!?/br> 公堂上,安慶郡主對丫鬟說的那一席話,擺明了就是讓丫鬟將安神香的事情認下來。那丫鬟也是個忠心護主且會看眼色的,認得很是痛快。 “永昌侯知不知道鄭錫做的那些事情,我看不出來,但安慶郡主定然知道,”她咬牙,“不僅知道,還意圖包庇,甚至牽扯無辜,助紂為虐與鄭錫何異?!?/br> 話音消散時,落日余暉正好散盡,最后一絲天光被夜色吞沒。趙明錦凝視著天邊,只覺被黑暗一并吞下的,還有公道與正義。 許久之后,葉濯的聲音才響起來,仍舊是溫潤的:“阿錦,你想要公道和正義,不會消失,只是到得有些遲?!?/br> 第24章 、023 趙明錦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爽直性子,遲來的公道與正義于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她想不明白,人世間最簡單的是非黑白,怎么會變得這么復雜。 景毅聽話的拿了披風端了酒水上來,怯怯的放在他們身后,又怯怯的起身,努力不弄出一絲聲響。 可惜他再安靜,也是個喘氣的,從他踏上閣頂的那一剎那趙明錦就知道了。 待東西放下,她回手抓過酒壺,也不往杯子里倒,直接就著壺嘴喝。 喝了幾口,心口的氣悶散了些,她偏頭看葉濯:“遲來的公道與正義,王爺覺得有意義?” 葉濯眸光閃爍一瞬,薄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可趙明錦就是想要個答案:“怎么不說話?!?/br> 景毅看著自家王爺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將軍這是憋了一肚子火氣等著與王爺清算,說話也跟吃了炮仗似的,王爺還能說什么?!?/br> “你這意思倒是我欺負你家王爺了,”她站起身來,眉梢一挑,“以為我趙明錦是什么人,若真要清算,會坐在這里與他磨嘴皮子?早拳頭招呼了?!?/br> “你……”景毅替王爺委屈,還想與她爭辯,不過看到王爺淡掃過來的視線,只能將話咽回去:“卑職告退?!?/br> 趙明錦冷哼一聲:“看來今日也沒甚好說的了?!?/br> 說罷轉身就要走,只是手腕驀地被握住,仍舊是微涼又干爽的感觸,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 “方才還說要好好聊聊,吃食都已備好,怎么還生氣了?!?/br> 趙明錦梗著脖子,手腕一動掙開了他的束縛。 葉濯順勢收回手,拍著她方才坐過的位置:“我們慢慢說?!?/br> “你說就是,我能聽到?!?/br> 他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為她多年不曾變過的通透與達觀。 只可惜到底天真了些。 “阿錦覺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惡?!?/br> “好事為善,壞事為惡,再簡單不過?!?/br> “立場不同,你眼中的好事,或許是旁人眼中的壞事,”他仰頭看她,眼中閃著灼灼光輝,“就像你與阿穆達交戰,你覺得他是惡的,他覺得你亦然?!?/br>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趙明錦一臉嫌惡,“家國大事,以是非善惡論斷,太狹隘了些?!?/br> “好,我們不提他,不如就說六年前,阿錦在京城巡衛司被誣陷下獄一事?!?/br> 提到這件事,她喉頭一哽:“你怎么知道?” “當年趙都尉連夜教訓手下,打的人鬼哭狼嚎,京城所有護院狗跟著叫了一夜,想不知道都難?!?/br> “……”她站著他坐著,一個低頭一個仰頭,怎么看都累得慌,趙明錦走回去坐下,“他半夜三更強搶民女,被我發現還口出狂言,我揍他一頓怎么了?” “倒是沒什么,”可葉濯話鋒一轉,“后來又因何被下獄了?” “不就說我濫用私刑,目無王法,乖戾囂張,”想想那些文官亂嚼舌根子還一本正經的虛偽嘴臉,她就忍不住譏諷,“險些被欺負的不是他們家姑娘,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官官相護忒不要臉?!?/br> “可我卻聽說,險些被欺負的姑娘也沒向著你說話?!?/br> 葉濯的聲音清淡,在靜謐的夜色下很快消散無形,卻在她心頭激起了一陣狂風巨浪,久久不曾停歇。 “你入獄后,只要那位姑娘出面為你作證,你就可以洗清冤屈?!?/br> 是。 但是她沒有。 刑部去詢問,那姑娘只說當夜未曾出門,險些被人欺辱更是從未有過。 所以趙明錦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成了旁人眼中的性情暴虐藐視律法,當重罰。 “你出手救她,她卻不知感激,反而害得你百口莫辯,”葉濯斟了杯熱茶給她,“在阿錦眼中,她是惡人么?” 趙明錦垂眸看著他手中的杯盞,涓涓熱氣在黑夜里蒸騰而上。 她接過,沒喝,只是捂在手心里:“民不與官斗,她否認定有緣由,雖說不上惡,卻也……讓人心寒?!?/br> “一人一戶之事,尚且難說善惡,何況事涉朝堂,牽一發而動全身?!?/br> 葉濯是閑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他說這句話時,趙明錦從他語氣中聽出幾分無奈的喟嘆來。 “阿錦看到一片枯葉,想著摘掉它就不會壞了其他的好葉子,卻忘了去看樹根。其實那樹根早已腐爛,枯葉只會層出不窮,清是清不完的?!?/br> “那就拔了那棵樹?!?/br> 他又道:“百年大樹,根脈深廣,拔之不易?!?/br> “那就慢慢來,總有能徹底拔除的一天?!?/br> 葉濯不再說話,勾起唇角看著她,四目相接片刻,她清咳一聲,撇開視線去看向天上的三兩顆星。 “說我目光短淺,人又愚鈍,我卻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還覺得你說得有道理?!?/br> “愚鈍之人怎會統御千軍萬馬,目光短淺又如何能退敵千里,”葉濯的聲音帶著笑意與寵溺,“阿錦心善,看什么都是善的,不愿將人往惡處想罷了?!?/br> “……” 趙明錦實在想不明白,葉濯怎么這么會說話,夸人也夸的不著痕跡,讓她根本無從反駁。 看來,本該屬于如玉的公道她是討不回來了。 “京城向來是個消息傳得飛快的地界,今日如玉出現在刑部,明日百姓添油加醋一聯想,流言只會比事實更不堪?!?/br> “謝姑娘確實要受些委屈?!?/br> 委屈這兩個字,恐怕說得太輕了些。 趙明錦有些心累,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得垂頭喪氣的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準備從閣頂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