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對此很關注?！?/br>
    “那又怎么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打工人還談什么自由?！彼氲绞裁?，忽然問，“你是覺得我會趁機試探戴教授的態度？”

    蔣攸寧沒做聲。

    于燕擺弄著手里的號牌，想起剛見面時戴教授的自嘲：

    “他們說我是腦震蕩，興師動眾地拍了片子，還要給我戴頸托，配特護，我說通通不要?！?/br>
    他像一個躲過大人嘮叨的孩子：“雖然我身體算不得強壯，但幾下拳頭還是挨得起的，何況不用上班，能放半個月的假，反過來想想還是我的福氣嘞?！?/br>
    他說得俏皮，于燕當時一笑置之，眼下卻忍不住問：“你們真的忙到連家里也顧不了嗎？”

    “不至于?！?/br>
    “那戴教授的妻子說她一年到頭也見不了他幾次?！?/br>
    “因為早出晚歸，作息基本錯開?！?/br>
    “那你呢？”

    蔣攸寧看她：“我還沒成家?！?/br>
    “你和戴教授的女兒關系很好?！?/br>
    “我們是同學?！?/br>
    “……哦?！庇谘嗟皖^喝了口水。

    “誒誒，讓一下，小心燙?！崩习迥锼蜕仙板?，于燕抽了筷子，轉移話題，“我聽戴教授說，你最近有官司纏身？”

    蔣攸寧意外老師連這個都跟她提，看來他們的談話內容遠比他想象的要多：“有是有，但還沒纏上?！?/br>
    于燕來嵐城的次數不少，結識了各行各業的人：“如果你需要找律師，我可以幫忙?！?/br>
    “不用，我有同學前些年轉行開了律所，專攻醫療官司這塊?！?/br>
    “做的很成功嗎？”

    “名氣挺大?！?/br>
    “你和他經常聯系？”

    “？”

    “我不是說你麻煩多到要經常找他，我只是覺得……”于燕解釋說，“醫療行業的人員轉行應該挺困難吧，這兩年非法本的考生想參加法考都得越過高門檻，你那個同學顯然是個優秀且難得的成功案例，說不定……”

    蔣攸寧看穿她的心思：“你還真是隨時隨地都在挖掘采訪素材?！?/br>
    “素材當然多多益善，指不定什么時候能用上。何況，人脈資源是各個行業都需要的?！?/br>
    “你很喜歡跟人打交道？”

    “看情況，我喜歡跟容易打交道的人打交道，那些難纏的，脾氣不好的，我當然敬而遠之?！彼骄康乜此?，“不過，好在我們還能選擇，但你們醫生是不管什么病人都得治，相比之下，你們的風險比我高多了?！?/br>
    蔣攸寧沒接話，默了會兒，說：“其實也會有不想治的?！?/br>
    “那怎么辦？”

    他佯裝輕松：“不怎么辦，就告訴自己在積德行善，多做一件好事，以后就少碰見一次?！?/br>
    “這方法好，或者，你干脆把他當成怪獸，打完了你就通關升級?！?/br>
    蔣攸寧這回是真心實意地笑了，于燕也陪著他笑，只是很快地，他嘴角的弧度漸漸淡去，語氣低沉：“難纏的終歸是少數，多的是難治和治不好的病人?！?/br>
    那些沒日沒夜躺在ICU的，今天剛住院明天就突然離世的，因為家境拮據被親人忍痛帶回的……蔣攸寧想起下午那個去世的老人，入院后堅持了十二天，家人痛哭權衡后還是要求撤下了呼吸機。

    醫學不是全知，也不是萬能，醫生雖然比普通人多了很多知識，但考慮各種現實因素，他們能做的十分有限，遑論現有的醫學探索成果不過是生命科學中的冰山一角，比起治愈的欣喜，更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挫敗。

    于燕察覺他突然的沉默：“抱歉，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br>
    “沒有，是我走神了?！?/br>
    “那……你還有問題問我嗎？”

    蔣攸寧吃了兩口：“李曉玲的醫藥費是你付的？”

    “你怎么知道？”

    “你下午沒去醫院，她母親找護士問你的聯系方式，說要把錢還你?！?/br>
    “我不用她還?！庇谘嗖唤?，“她哪里來的錢？”

    “不清楚?！?/br>
    “她如果一直拖著不付，醫院會給她繼續治嗎？”

    “不一定?！?/br>
    “那你是她的主治，你要對此負責……”

    “先吃東西吧，”蔣攸寧打斷她，從兜里拿出手機。

    于燕看著他的臉色瞬間嚴肅，直覺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壞消息，果然，他邊聽邊快速地咀嚼，然后放下筷子：“好，馬上到?！?/br>
    “是醫院有事？”

    “嗯?！笔Y攸寧起身，“用不用送你？”

    “不用?！庇谘嗍疽庾约旱拇箦?，“我還沒吃完?！?/br>
    “那你慢慢吃?！?/br>
    “嗯?！庇谘嗟闹讣庥|到砂鍋沿，感到些許溫熱。她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卻只是，“那……再見?！?/br>
    她說得輕，笑意有些勉強，蔣攸寧深深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很快走出店外。

    于燕的視線從門邊的廣告燈柱收回，對著熱氣騰騰的砂鍋，莫名沒了胃口。

    第13章  疲憊

    蔣攸寧接到的是臨時會診的電話，趕到會診室時，急診科的醫生正在交代情況：“患者今年七十八歲，確診肺癌晚期，近日情況惡化，七點半由家人掛了急診，被安置在搶救室，呼吸急促費力，儲氧面罩吸氧每分鐘十升，經皮血氧飽和度只有百分之八十到八十五，時不時咳出血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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