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是萬人嫌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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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恩榮討好地笑著,面對突然前來搜查,甚至可以說是闖進謝家的警察們也沒有一絲不耐煩,還主動遞根煙上前,語調很和氣。 這對世家而言幾可算是奇恥大辱了,沒有任何通知消息就被搜查到本家宅邸,也就謝恩榮能笑得出來。 帶頭執行命令的警官輕推開了下謝恩榮的煙,語氣倒是挺溫和,姿態卻強硬:“執行公務,免了?!?/br> 雖然他也在心里暗自嘀咕,這次上頭的命令太強勢了些,活像是抓什么潛藏多年的逃犯。結果查到謝家頭上,人家還很配合,不免顯得有些冤枉。 謝恩榮嘆氣道:“這架勢,我都要以為是家里藏了毒了?!?/br> 警官道:“沒問題的話,上頭會給交代的?!?/br> 不過雖然謝家主看著很平靜,他身旁謝夫人卻是一副出神模樣。臉色蒼白,目光游弋,連自然垂下的手都暗暗發顫。依照這位警官的觀察力,自然也察覺出不對勁來,忍不住狐疑多看她兩眼。謝恩榮便將謝夫人護在身后,解釋一句:“內人性格內向,怕生?!?/br> 謝夫人顫抖地靠在他懷里,也不說話,微微咬著唇。 警官沒再說什么。 恰有屬下來匯報,說道:“沒搜到什么異常?!?/br> 這位警官看見謝夫人似乎微吐出一口氣來,身體不禁打顫的小動作平靜許多,微微瞇了瞇眼。 謝恩榮坦然解釋:“她從小就比較怕警察,覺得兇,警官不用在意?!?/br> 屬下來勁:“怕什么哈,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只要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完全可以多依靠一下我們的,有事找警察嘛?!?/br> 警官抬抬眼:“別瞎皮?!?/br> “瞎皮的在后面呢……”屬下低聲道,輕咳兩下,“那位薛小少爺過來了?!?/br> 他們出任務前,知道這次突然搜查,主要和薛家有關。 謝恩榮的臉色,幾乎是控制不住地,一下陰了下來。 他不禁想到之前來做客那位小少爺。 薛慈正站在客廳里 他身邊除了出勤的警察,還圍著一圈保鏢。 小少爺站在那微蹙著眉,他膚色雪白,樣貌顯眼,便僅僅是站在那,都顯出高不可攀的尊貴氣勢來。謝恩榮一眼便看見他,心中又恨又慌,但面上只是微微有些不悅,是對給自己帶來麻煩的陌生人的正常反應:“這位小同學,你不是問寒的同學嗎?剛剛還來過。怎么……難道是我們招待不周,還是家里下人不懂事,讓您受了委屈?!?/br> 他嘆息道:“怎么還弄出這種麻煩事來?!?/br> 一句話便把薛慈嬌縱少爺的形象雕琢出來,好像小少爺只是因為一點小事,便大張旗鼓,消耗警力。 以謝恩榮的身份,連薛家家主都沒見過,更不可能見到這位被悉心養在家中的薛小少爺,不清楚他的身份。此時腦海只是飛速想著,薛慈到底是什么來歷,怎么能這么棘手麻煩,他一個未成年人,家里大人也都不管管? 薛慈是舉報人,所以也能跟著警察進謝家。他沒理謝恩榮的嘆息,反倒問身旁的人:“什么都沒搜到?” 旁邊保鏢點頭。 薛慈又問:“應該重病在家修養的謝問寒呢?” 空氣微微一滯。 保鏢和警察確認過,恭恭敬敬地答:“也沒有?!?/br> 薛小少爺那張漂亮還有些可愛的面容,此時出現了非同一般的冰冷意味。一雙黑沉眼眸落到謝家夫婦身上時,甚至令他們想要微微顫栗。 居然真的是為了謝問寒而來。 謝恩榮甚至突然生出點后悔情緒,不應該動謝問寒的,至少不是現在。他不動聲色地握住了謝太太的手,謝夫人的指尖冰涼,像流失了全部溫度。 謝家主很爽快地承認了:“早送走了。就是個拖油瓶,他得的可是傳染病,你不能要求我真把他留在謝家吧?傳染我怎么辦,傳染我妻子子女怎么辦?” 薛慈一時沒再說話。 他低頭看了兩眼手機,從屏幕的反光上來看,似乎是某種平面建筑圖。薛慈一邊懶洋洋的翻頁,到了某一點的時候,將它放大了一些。略微停頓后道:“在主宅府邸建立時,為了應對火災、入室搶劫等各種自然或人為的意外情況,會建立隱匿入口的安全室。謝先生……我相信謝家也有,對吧?” 謝恩榮臉上的表情空白了瞬間。 薛慈抬腿往前走了兩步——被謝恩榮攔了下來。與此同時,無數保鏢的手也伸出護住了薛小少爺,面容兇惡,不讓他有機會再靠近薛慈一步。 薛慈是出身薛家的名門,薛家主邸設置的安全室比之各個古老城堡都要隱秘精巧許多。謝家才發跡沒幾年,跟著人學出來的皆是畫虎不成,沒多精巧,薛慈只看一眼調查出的建筑圖就知道安全室會被設立在哪里。 他神色平淡地掃了謝恩榮一眼,陳述道:“酒莊的地底,離這里倒是挺近的?!?/br> 謝恩榮不確定,自己此時的表情是不是扭曲了一下。 他惡狠狠地盯著薛慈:“搜查便算了。這可是我們謝家的安全室,這么大庭廣眾揭露出來,難道還能給我們錢,再建個謝家嗎?” 薛慈笑了。 很嘲諷的笑容,唇瓣微彎,眼底卻沒有一點笑意。 他輕聲說:“不是不行?!?/br> 只要你還有本事來討。 要不是前有保鏢,謝恩榮恨不得出手永遠讓那個漂亮嬌縱的小少爺閉上嘴。 他的胸膛高低起伏,像是下一瞬間就會喘不過氣來,啞聲喊下人來攔,但是又被那些警察給控制住了。 到了這份上,還看不出不對,帶隊警官也不是白混了這么多年。 看到這位謝家主憤怒模樣和謝夫人愈加難看的臉色,不是他們心思太陰暗,而是見過的這類惡性案件太多,都懷疑是不是謝家殺人藏尸了。 薛慈果然是世家出身的小少爺,對找安全室這種事異常得心應手,推測的點也沒出錯。在小酒莊的地下酒窖處,居然還有一處機關,酒柜移開就是一條密道。 搜查警察們正了正神色。 不是說有密室就能怎樣,但從謝恩榮的神色來看,沒鬼才是奇怪了。 那道密道狹長,不知能通往何處。通風后吹來的味道都是咸濕帶著點古怪腥氣的。但路還算好走,兩邊又安了白熾燈光,薛慈走在最前端,正準備下去就讓人攔住了。 一邊是薛家的保鏢,一邊也是那些警察。 “小朋友,這種地方你還是別下來了,在上面等著?!睅ш牭木俚?。 他們是真的怕看到什么太過頭的場面,這薛小少爺還是個未成年人呢,不好讓他見什么血腥場景。那些保鏢也是同理,要保護的不止小少爺身體上安全,心理安全也是同樣的。 “我沒事?!毖Υ缺粩r在通道口,全身上下衣料都是干凈而昂貴的,和昏暗燈光、狹長帶著臭氣的通道極不相符。他微微皺著眉道:“萬一還藏了安全室,我怕你們找不到?!?/br> “……” 好吧,這的確是這些有錢人家小孩才知道的“常識”。 其實這也絕對不算“常識”了,薛慈的表現其實很古怪,但一時沒人發覺不對。 他們也攔不住薛小少爺,就見小孩帶頭下去了。只好先派人在前走,把小少爺護在中間位置。 謝恩榮臉色難看,也只是猶豫了一下,竟然主動跟了過去。 · 饑渴。痛苦。 強光依舊映在謝問寒的眼皮上,讓他始終無法陷入睡眠。不知是十幾小時還是幾十個小時,每次謝問寒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他的意志又無數次復蘇而來,像是從墳墓中爬出的幽靈,半人半鬼,不成人形。 四周燈光雪亮,但謝問寒一次一次墜入黑暗中。 他開始想不起自己叫什么,想不起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想不起為什么會在日夜中受饑渴虐打的折磨,只有恨意越來越深—— 他聽見了階梯傳來的腳步聲。 謝問寒對腳步聲是很敏感的,這代表他接下來會受到可怕的折磨。他的手微微繃直了些,卻依舊無法施展任何力氣,只有長而粗的鎖鏈被拉扯出碰撞的聲響。 意識大概遲鈍了幾秒鐘。 謝問寒微微抬頭,那雙因為強光本該睜不開的眼睛,此時強行掀開了眼瞼,露出里面烏黑的瞳仁,死死地,盯住了入口處。 和以往不同。 以前最多來的是謝恩榮,又或許,還要加上他的母親。 但這次腳步聲繁雜,似乎有好幾個人——或者好幾十個人。連謝問寒在精神極端虛弱的情況下,都辨別出了不同。 他會等來什么呢。 謝問寒無所謂地想著,反正什么都不會更糟糕,什么都不會更好。 如果是很多人,他會死在這里也說不定。 謝問寒會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像動物一樣腐敗,發臭,然后很快被處理掉。 但是那雙已經看不清東西的眼,卻在那些腳步到來時,奇異地凝聚了焦距。 黑色的警服十分顯眼,肩膀上的警徽熠熠生光,落在他的瞳仁中。謝問寒的呼吸幾乎猛地停滯了下,思維還沒和邏輯對接上,卻已經感覺到什么,放松了下來。 ——他得救了。 這個念頭飛速地生根發芽。 而在黑色的警服中,還有一個身形是極為顯眼的。 他穿著白衣黑褲,簡單裝束,皮膚雪白。 全身上下唇瓣顏色最為明顯,一點殷紅,此時微微抿著唇,那雙似含星辰的眼中是極深的冰冷意味,任誰都能看出小朋友的滿腔怒火。 謝問寒視線明明已經模糊了,他根本看不清東西,卻將那張臉和印象中的面龐對上了。 他好像看見了薛慈。 謝問寒這個時候反而沒有恍然的驚喜,他以為自己死了。 人死前才會看到自己最想見到的場面——所以他看見了警察來救他,看見薛慈站在自己面前,滿臉復雜的怒容。 謝問寒想合上眼,但又舍不得,他固執地睜開眼,又混亂不堪地想,為什么他臨死前的夢里,還會出現謝恩榮的身影。 “草?!庇行聲x的警員忍不住罵了一聲。眼前的場面倒不是殺人藏尸了,卻沒比他們想象中好多少,甚至更陰暗一些。 少年人像牲口一樣被粗壯鎖鏈鎖著,神情麻木,露出來的部位全是傷痕。 那些傷處極為可怕,全身上下不見一塊好rou,都是新鮮外翻的血rou或是黑色淤痕,讓人目不忍視。他們走到這里,似乎都能聞到少年身上飄來的腥氣……又或是某種腐爛的味道。 一邊罵著,一邊又行動很快地上前解救人質。 薛慈的眼在看到謝問寒的瞬間被人拿手掩住了。 但眼前的黑暗沒持續多久,薛慈幾乎是冷淡地掰開擋在眼前的手,明明還是少年,力氣卻一時顯得很大。他上前幾步,先關掉了探照強光燈的機關,看到謝問寒臉上的傷的時候,還是微微挪開了眼,只是蹲在他身邊。 把一個未成年虐打成這樣,又在地下室中囚禁的幾乎快死掉。這幾乎激起了所有人的憤怒,謝夫人已經顫抖著說不出話,但是謝恩榮的神色反倒平靜下來。 他發覺了其他人投向他的憤怒的目光,居然還能露出寬和的笑容來。 謝恩榮似乎完全不覺得他干了件多么畜生的事,只是后悔自己苦心經營的形象被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