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33節
“之前去找你,下馬時腳扭了一下?!?/br> 許融吃驚又有點著急,站住了:“怎么早不說?扭得怎么樣了,傷著筋了嗎?” “沒空閑說,不算嚴重,回去泡一泡熱水就好了?!?/br> 許融不放心:“你那里有人服侍你嗎?” 林信道:“沒有?!?/br> 非常斬釘截鐵。 周僉憲:“……” 那么些家將呢,不算人? “我陪你——”許融說著有點遲疑,“我能和你同住嗎?會不會犯忌諱?” 林信默默撇回頭去。 “……”周僉憲頗有點牙酸,無奈擺手:“你傷了腿腳,需人照顧是人之常情,不過下不為例!” 眼見到對面的小夫妻齊齊露出笑容來,連林信那張冷臉也不例外,他唇邊的弧度還更大些,也不避諱他,緊緊地拉著內眷的手走了,周僉憲獨立月下,嘆了口氣。 這炎夏時分,他怎么忽然還有點孤單——啊,不是,冷了呢。 第128章 常榮時 當晚兩人其實沒有做什么, 進了臨時官署以后才發現,不但林信扭了腳,許融的腳底也走出了兩個水泡, 她這一日在慶王府、淑安郡主私宅及常家等處往復奔波,所行路程遠超負荷,因應對局面復雜, 精神始終緊繃,竟未察覺到身體上的疲憊與受損。 “好了, ”許融笑著往后縮, “別看了, 叫白芙來拿針挑了,養兩天就沒事了?!?/br> 林信坐在炕邊, 握著她的腳踝不肯放手:“我替你挑?!?/br> 他當真從一旁的白芙手里接過針來, 就著昏黃燭光將她的水泡挑開,用溫布巾擦過,再以潔凈紗布裹了兩層,動作有些笨拙, 但十分小心。 許融感覺不錯, 不碰觸時只有隱隱微疼, 影響不著什么, 她掩口打了個哈欠:“睡吧, 明天還有事?!?/br> 林信沒動, 眼神垂著:“明天叫向實送你回京?!?/br> 這是他第二次提及此事, 這一次態度堅決許多。 許融的腳還放在他的腿上, 本要收回來的,頓?。骸拔铱粗軆L憲的態度,并不怎么反對我在此?!?/br> “那是因為他用得著你?!绷中疟澈笳f起上官來很坦率, 他一向也不會矯飾什么。 許融笑了笑:“你就用不著我了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绷中琶C冷的表情有點撐不住,“我知道你能幫我,但這里太辛苦也太危險了,我不放心?!?/br> 許融看了看自己被包起來的腳,其實不只腳,歇下來以后,她兩條腿連著腰都是酸軟的。 但她搖了搖頭:“我不覺得,我覺得挺有意思?!彼а劭椿亓中牛骸靶\,你覺得我是為你才來的嗎?” 如今的林信已經不適合“小寶”那樣的昵稱,不長的賑災生涯讓他又成長了一截,眉間的冷驁都換作了堅毅,看上去完全是一個成熟的官員了,還具備了一點官相。 林信沒怎么猶豫地點頭。 許融看笑了,覺得該收回一點前言,他骨子里那點可愛,始終還是沒有變的嘛。 “這么自信的?”她調侃,“但是,錯了?!?/br> 林信一愣。 “我確實也不放心你?!痹S融道,“但我不只是為了你才來?!?/br> 林信微微擰眉。兩者之間的差別,他似乎有一點聽懂,這讓他沒有出聲。 “除了你,我還有我自己,玄誠,你明白嗎?” 這一回她的稱呼里有一種鄭重的意味。 林信沉吟了好一會,終于道:“我明白?!?/br> 他是真的明白,盡管這感覺模模糊糊以至于他不大說得出來——她為的,還有她自己。不只今時,向來如此,他們攜手渡過許多難關,但她的意愿從來沒有附著在他之上。 她是她自己。 許融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來,彎了唇角:“就是這樣,我讀書上的天賦不及你,可也有一二長處,叫我遇事只在家里,我不習慣,也做不到?!?/br> 她在這一世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志向,時代如此,她也懶得以一己之力撼動,但愿意度此閑生,與毫無選擇地只能做一個閑身,那是不一樣的。 無論她多能順勢而為,從骨子里,她與大勢背道而馳,這非她能控制,數百年的時光鴻溝,就算她舍身跳下去也填不平,何況,她不想跳。 她想他走過來,一步,兩步,都好。 許融有一點緊張,也有一些奇妙的期待,他們從前沒有碰觸過類似的話題,因為相當長的年月里,彼此不過契約關系,既無時機,也沒必要。 現在不一樣了。 她想要敞開,想要理解,想要支持或者包容,她想要很多。 林信想了想:“那你做吧?!?/br> 許融:“……?” 成果來得太容易,她有點一腳踏空的不適應感,追問道:“不叫我走了?” 林信強調:“這里真的危險,你最好還是走。但是,”他話鋒一轉,“我覺得你可以?!?/br> 他的意思矛盾而明白,作為至親,他希望許融安全,但撇開這點,他相信許融的能力。 他不將她以柔弱無依的女子看待,他深知道,她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許融眨眨眼,她以為要費一番唇舌的,這對她其實也不是難事,但心照不宣的感覺原來這么好,遠勝過許多言語。 她向前一撲,靠進他懷里,伸手摟住他緊實的腰身。 林信吃了一驚:“小心腳——” 手忙腳亂安置好她包起來的腳,再一低頭,瞧見她頭頂烏發披散下來,溫柔順滑,他反攬住她,心中忽然也生出滿足,像有一汪溫水蕩漾。 哪有那許多考量計較,叫她喜歡,便值了。 ** 常榮時在隔天上午時來到了府衙。 許融不便參與對他的審訊,相關供詞她過后聽了林信轉述:“常榮時抵賴不得,承認了收留鄭原生是因為慶王,但不肯認與慶王有私下交易或約定,只說他在此地勢孤,不得已受慶王脅迫,但已寫奏章向朝廷稟告了。他隨身攜帶了奏章的底本?!?/br> 許融有點意外,若真如此,常榮時就把自己摘出去了,算算日子,他的奏章應該還在路上走著,至多到了通政司,也還得壓一壓,離達天聽還有些日子—— 不對。 “常榮時敢告慶王?那慶王又怎么敢把鄭知府塞給他?” 慶王不會在拿捏不住常榮時的情況下做出這個決定,他也許有些瘋,但絕不蠢。 “慶王知道他事后寫了奏本嗎?”許融腦子飛快轉動,又問,問出時她意識到了什么,“他是以什么渠道送出去的?” 林信先回答了后一個問題:“他派了自己的隨從?!?/br> 至于第一個,他暫時還不知,但他可以猜測:“慶王連與白泉有關聯的人都盯上了,常榮時怎么也比他們重要?!?/br> 也就是說,慶王不可能放過常榮時的動向。 這封奏本有沒有真的送出去很存疑。 “不對?!绷中藕鲆驳?。 他看向許融,雙方在目光中明白了未竟之意:如果慶王發現了常榮時的小動作,一定會有所反應。 假設一,他攔截下了奏本,警告了常榮時,常榮時在剛才的審訊中只是故作鎮定;假設二,慶王攔下了奏本,但不露聲色,沒有告訴常榮時,讓他以為奏本如期送了出去。 無論是哪一種,慶王接下來都必然會做一個動作,那就是加強對常宅的監視與守衛,或直接將鄭知府轉移。 那么問題就來了,這種情況下,他們又怎么能順利地把鄭知府抓捕歸案? 要知道,許融昨日的行動并不迅速也不秘密,她帶著那么大群災民,還有淑安郡主,脫困后也一定會往慶王府去報信,慶王仍未時出手,只能證明一點,那就是他確實措手不及。 許融摸著下巴,手指在頰邊點了點。 分析到這里,事態好像走進了一個自相矛盾的“死局”。 但她知道不是,如果一條路走不通,試試另一條就行了。 “常榮時,真的派出了那個隨從嗎?” 林信坐不住了:“我再去審他?!?/br> “不必?!痹S融攔了一下,“口說無憑的事,他不會認的?!?/br> 但有另一方可以求證。 林信再度去找周僉憲,將用奏本一事去試探慶王的打算說了,周僉憲十分猶豫而又心動:“是個機會。但你能把握好分寸嗎?” 跟藩王打交道本來就是件頭疼的事,何況還是慶王那樣捉摸不定的,周僉憲雖對他的糧倉起了意,真要放手去做,仍是顧慮重重。 林信道:“下官年輕識淺,做事難免有不妥當的地方,如果觸怒了慶王,還請僉憲出面為我描補?!?/br> 周僉憲眼神一亮,他明白了林信的意思:由他這個下屬沖鋒在前,其實是給己方留下了可回旋的余地,如果周僉憲自己和慶王直接沖突,那一旦僵了,平涼地面上就沒有夠分量的能調停的人了。 “好?!敝軆L憲答應下來,囑咐道,“你多加小心?!?/br> 林信不是一個人去慶王府,許融和他同行,不過兩人目標不同,許融去求見淑安郡主,求見理由是慰問郡主昨日所受的驚嚇。 淑安郡主起先不肯見她,特地出來傳話的嬤嬤口氣很不善:“郡主已經叫你害得禁足了,你還敢來!” 許融不慌不忙:“臣婦特來賠罪??ぶ饕粫r不愿相見,臣婦便在這里等一時,一日不見,臣婦便等一日?!?/br> 嬤嬤冷哼一聲,毫不動容地走了。 白芙有點憂心:“奶奶,我們真在這里等嗎?一會兒太陽就該厲害起來了?!?/br> 許融道:“沒事,等不了多久?!?/br> 白芙便放下心來,她家奶奶說的話,還沒有不做準的。 果然,大約只一頓早飯的功夫,太陽照在身上剛有了灼烈感,里面就又傳出話來,叫許融進去。 小廝引著,到二門處,換了小丫頭,再到淑安郡主那熟悉的居處,對上門前熟悉的嬤嬤那冷瞪來的眼神,許融回以一笑。 鄭知府落到了欽差手里,欽差連夜審訊,一早副欽差就來拜見慶王,作為不慎泄露鄭知府藏身地的人,淑安郡主怎么會不想知道欽差的來意,又怎么會忍得住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