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34節
第129章 試探 淑安郡主這次因為自己的輕率損失不小。 因世子妃有孕, 二兒媳又是庶媳,慶王妃一向看不上眼,病倒后才把女兒叫了回來, 慶王為舊事理虧,又不大在意內饋,便沒有反對。 沒想到淑安郡主插手進娘家來, 為他眼中的小事,卻險些壞了他的大事! 慶王惱怒之下, 不但收走了她管事的權利, 差點還把她攆回婆家去, 慶王妃撐著病體趕來,懇求下方保住了淑安郡主最后的顏面。 “這都是拜你所賜!”淑安郡主毫不留情地對著許融開噴, “我正要找你算賬!” “郡主息怒, ”許融行禮,“郡主受委屈了,臣婦昨日也是迫不得已?!?/br> 淑安郡主不吃她這套了:“你少裝模作樣,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還想來套我的話, 你當本郡主好欺負不成!” 許融輕咳了一聲, 這位郡主身份尊貴, 說話直接, 行事任性, 但畢竟不傻。 “臣婦怎敢套郡主的話, ”她面上顏色不改, “只是昨日抓了鄭知府回去,他供出了常將軍,常將軍今早歸案, 說了些對王府不利的供詞,臣婦所以來求見郡主?!?/br> 淑安郡主身子不由微微前傾,不是她易受蠱惑,如今慶王那邊排斥了她,若再不聽許融的,她就徹底失去窺視外界事態的渠道了。 “——什么供詞?” 許融沒賣關子,如實以告。淑安郡主瞬間驚怒:“姓常的竟又出賣父王?!” 又?這詞有意思。 許融直覺意識到這很要緊,要緊在何處她暫時無暇去想,平靜道:“常將軍沒說假話,鄭知府真是王爺命他收留的?” 淑安郡主眼神閃爍了一下,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什么命不命?鄭原生自己上門,父王懶得搭理他,隨手找了個地方將他扔了罷了,常榮時自己要收留他,關我父王什么事?!?/br> 賴得倒也干凈。許融點頭:“臣婦也是這么想的,既然郡主也這么說,那臣婦就好回去說話了?!?/br> 她一副不再多打攪就要告辭的模樣,淑安郡主一怔,不由道:“等等?!?/br> 許融坐了回去,等著。 淑安郡主斟酌了好一會,終于滿腹狐疑道:“你當真也這么想?” 許融笑道:“臣婦怎么想,其實一點也不重要,郡主不必在意?!?/br> 那么誰的想法重要?對于慶王這個層級的人來說,又還有必要在乎誰的想法。 自然只有京城龍廷上的那一位。 那一位能不能認可這么敷衍的答案? 淑安郡主明白了:“你在威脅我?!?/br> 許融立即否認:“臣婦不敢?!?/br> 淑安郡主冷笑:“你難道只是好心給我報信?” 許融誠懇道:“不是,臣婦有求于郡主?!?/br> 淑安郡主的下巴抬起來了,她沒覺得生氣,反而定了心:“求我什么?” “臣婦為什么千里到平涼來,郡主是知道的?!痹S融緩緩道,“臣婦家中的白泉和小柳,至今還扣在王府,他們都有親人在京,親人們思念不已?!?/br> 淑安郡主反應過來,許融不提這事,她都快忘了,兩個奴仆哪里在她的心上。她放松下來,嗤道:“父王要留他們,我可幫不了你,再說,我又憑什么幫你?!?/br> 許融微笑:“常將軍又為什么幫王爺呢?” “你——!”淑安郡主色變,“你原來知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是從蕭家出來的,”許融意味深長,“郡主以為我該知道些什么?” 淑安郡主面色再變。 她一點也不想顯露出自己的情緒變化,但又實在控制不住——她沒見過比許融還狡猾的人了,簡直每句話里都能設下誘導與陷阱,叫人防不勝防! “父王說得沒錯?!彼蝗缓藓薜氐?。 京里來的沒一個好東西! 這句話她沒有明說,但以眼神充分示意了出來。 許融不會看不懂,難得地感到了一絲尷尬:怎么好像她欺負人似的,身份更高貴且占據主場優勢的那個明明是淑安郡主嘛。 “你知道又怎么樣?”淑安郡主忽又傲慢起來,“是常家對不起我父王,蕭家也不是好東西,我父王被放逐到西北,他們倒在京里安享富貴,子孫世代榮華,天底下——”她的聲音冰冷起來,“沒有這么便宜的事?!?/br> 許融沉默了。 淑安郡主等了片刻沒等到她的回應,瞥了她一眼:“你啞巴了?” 許融當然沒有。 她只是為了掩蓋住情緒,眼前紛亂的線索里,她似乎已經觸碰到了要緊的那一條。她小心張嘴:“蕭侯爺撫養大姑娘成人,總是對王爺有所償報的?!?/br> “呸?!碧岬竭@事淑安郡主冷不下去了,不客氣地啐了一口,“王府好稀罕那個小賤人嗎?蕭原宏果然知道慚愧,又怎么會繞來繞去和常家連了親?分明是一根藤上的!” 許融心中一震,再忍不住神色微變。 問題原來出在了——蕭倫與常姝音的婚姻上? 是了,她早該想到,長興侯府和鄭國公府之間本比人丁單薄的許家來得有淵源,蕭夫人又是那樣慕強的性子,蕭倫直接與常姝音聯姻就是了,為什么繞遠路先選了許家? 大概當年,多少是有忌諱的。 同為明里暗里與慶王有過牽扯的世家,不敢走得太近。 隨著時間推移,舊事越來越淡,忌諱也越來越少,以蕭倫的世子身價,想另找一個匹配得上的高門未嫁貴女也沒那么容易,所以,鄭國公府才重新進入了他的視野。 再一回想,她那時與蕭倫的整個退婚流程中,蕭侯爺都沒怎么出面,全是蕭夫人一力cao持,她從前以為是蕭夫人強勢以及許家只有許夫人的緣故,如今再品,另有一番滋味:這忌諱再少,依然存在,才令得蕭侯爺雖然沒有反對,態度卻始終淡淡的吧。 許融臉色這一變,讓淑安郡主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她忙仔細一想,好在似乎也沒什么要緊的,都是擺在明面上的爛事兒,方松了口氣,又探究地望了過來:“你倒是肯幫著蕭家說話,畢竟對你夫君有養恩在么?” 許融一下哭笑不得,淑安郡主怎么會有這個誤會,兩家之間夾著英國公府,她完全是看在英國公的面子上,才與蕭家維持著表面和平。 不過這個問題卻有些難答,什么養恩她是不承認的,以此時的價值觀來說,卻又不便全盤否認,正沉吟間,淑安郡主卻像看穿了什么般,挑唇一笑 :“怪不得,幾個下人而已,值當你千里迢迢地過來。他們果然只是你使出來做生意的嗎?” “……”許融對前一問的念頭都散去了,她很緩慢也很慎重地道:“是的?!?/br> 答完便看見淑安郡主面上出現了不以為然的神色。 她不信。 那她是怎么以為的? 或者說,慶王是怎么以為的? 許融走這一趟,目的其實不在撈白泉,她才大大擺了淑安郡主一道,這時候來要人,無論她多能舌燦蓮花,淑安郡主都絕不會如她的愿,她的來意其實與林信一樣:試探慶王究竟有無反心,平涼府里這一觸即發的形勢,慶王到底涉入了多少。 鄭知府落網,常榮時現身臺前,這是一個好時機。 她和林信分頭試探,將所得彼此印證,就可得到那個最終答案。 現在,許融意外得到了第一個答案:白泉的被扣不是偶然,她記得清楚,當時回來報信的安子說,白泉年初時進了平涼府,這個時間點很巧妙,她和林信剛與林定相認,回到了京城。 也就是說,那時林信的身世還沒有公開,在絕大多數人的認知里,她和林信都仍算作長興侯府的人,仆從隨主,白泉也不例外。 那么這件本來真的非常單純的淘金之旅,到了慶王眼中,也許就是另外一副樣子了。 白泉是京城人,他的口音也是京城的,他在外行走,一般不打侯府招牌,但既然沒存壞心做壞事,也不會十分掩藏來歷,以慶王的勢力,想追查他一定不難,追查之后—— 慶王不會相信這只是個巧合。 異位而處,許融捫心自問,她也不會相信。她一定會想:長興侯府派出下仆打著做生意的幌子跑到平涼來想做什么?還隱藏來歷,還以兒媳的名義,越是拐彎抹角,越是可疑加倍。 這之后,林信身世公諸于眾,但一來沒有明面上與蕭侯爺撕破臉,二來后來林信又被委派了欽差,從哪個角度來說,慶王都仍有繼續扣留白泉的必要,并且連后續的小柳也不能幸免。許融在這一刻明白到了慶王的腦回路:倒要看看你能派多少人,來一個,扣一個,來一雙,扣一雙。 …… 許融誠懇地道:“郡主,這真的是個誤會?!?/br> 淑安郡主冷笑:“你繼續編。真當本郡主是傻子?” 許融無奈:“……” 她說真話還沒人聽了。 淑安郡主勝利地瞥了她一眼,往后仰到椅中:“你也知道啞口無言了。本郡主這會兒心情好,就不要你賠罪了。你也別想再從本郡主這里討什么便宜,去罷!” 她端茶送客,許融不能相抗,只好告辭出來。 沿來時一路走出角門,只見林信倒比她完事得還早些,已經在府門外等著她了。 許融一見他面色,就知他有所得,笑道:“王爺答應賣給我們糧食了?” 林信微一頷首,露出一點笑意:“五千石?!?/br> 缺口在一萬兩千石,如此約莫解決了一半,這是很不錯的成果了,另一半,鄭知府已經在手,到撐不下去時,拿他填進去就行了。 “外頭太陽大,我們上車說吧?!绷中攀疽馑?。 兩人便上了車,林信先說了他見慶王的經過。還在那個靜心堂,還是那幅字下,慶王還是那副深沉莫測的模樣,林信先提出來常榮時的供詞,慶王對此的反應比淑安郡主淡定許多,只是嗤笑了一聲。 “他是在意料之中?” 林信點頭:“有一點,更多的是沒將常榮時放在眼中,我聽他的口氣,像很了解常榮時的為人,篤定他唱了一出空城計?!?/br> 許融目光閃了閃:“慶王知道他沒有派出什么隨從?!?/br> 所謂上書,不過是自導自演給自己脫罪預先打的一個埋伏。至于最終書沒到京里,那不難解釋,或隨從自身意外、或被劫走——特指慶王,慶王承不承認也不要緊,這本就是難對證的事,只要周僉憲這邊留有筆錄,證明曾經有這么一封“奏本”就夠了。 “常將軍也非一般人呀,我們從他家中把鄭知府抓了來,倒算給他解了套,怪不得他那么痛快投案?!?/br> 許融贊嘆,不然,一直收留著這么一個燙手山芋,才是件麻煩事。她只見過常榮時一次,當時的注意力被常姝音的反應吸引了去,沒多留意他,如今看,不是厲害角色,也不會被派到平涼來。 林信搖頭:“只怕他是反被聰明誤?!?/br> 許融感興趣地直起身:“怎么說?” “從他收留鄭知府的那一刻起,他就脫不了身了?!绷中沤忉?,“慶王提起他來,語氣和藹,毫無怒色?!?/br> 許融:“……” 她油然而生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論心計,這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她低聲道:“不,還要更早,從他受常姝音的請托,調查蕭珊身世那一刻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