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夫后的滋潤日子 第25節
彼時風雪依舊很大,幸好文沛豐出行是有馬車的。 文沛豐讓顧茵坐在馬車里,自己則和趕車的馬夫擠在車轅上。 兩刻鐘后,兩人到了文家。 天陰沉得越發厲害,文家門口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正在一邊閑磨牙,一邊指揮著家丁清掃積雪。 馬車停穩之后,文沛豐先下了馬車,而后放了腳蹬,再退半丈讓顧茵下車。 兩人走到門口,就聽到那官家正和人笑道:“咱們老太爺最近也不知道著了哪門子邪,讓我們去找兩個婦道人家……” 他雖然只說到這,聽到這話的其他人都擠眉弄眼地怪笑起來——文老太爺原配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后頭也沒說續娶,眼下忽然要找兩個不知姓名的婦道人家,很難不讓人產生旁的聯想。 顧茵走在文沛豐后頭,風一吹那管家的話就成了不成句的話。 但文沛豐卻是聽了實打實,當即臉就沉了下來,呵斥道:“老太爺的事也是咱們當下人的能隨意置喙的嗎?!” 那管家卻像聾了一般,繼續和眾人調笑,晾了文沛豐好半晌,他才施施然轉頭,故作驚訝道:“哎呦!咱們四少爺回來了?風雪太大,小的眼拙,沒親自去迎你,四少爺可別怪小人!” 文家大老爺只文瑯一個獨子,二老爺則有兩個兒子。 府里明明只有三位少爺,那管家卻故意把文沛豐稱作四少爺,便是故意羞辱他,讓他別仗著大老爺把他當成半個兒子就在他們下人面前擺譜。 文沛豐羞得滿臉通紅,但眼前的管家是二房的人,又有許多旁人在場,他自小和文瑯一起讀書,接受的也是文人教育,只能強人怒氣。 隨后那管家打量了一眼跟在文沛豐后頭的顧茵,又笑道:“四少爺這是打哪兒尋的小娘子,模樣倒是生的周正,就是穿著打扮委實奇怪了些??膳洳簧夏鷧?!” 若對方只說自己,文沛豐也就忍了,可他平白無故誤人家小娘子的清白,文沛豐頓時就站住了腳! 他正要和管家理論,就看顧茵從后頭走上前,忽然對著管家福了福身,“您就是主家老爺吧?我是文掌柜請回來的廚娘,正要給您請安呢?!?/br> 那管家連忙避開,道:“你這小娘子休要胡說,我只是府里的二管家。你這小娘子穿的奇怪,怎么眼神也不大好,沒有眼力見兒!” 顧茵恍然大悟,忙不迭致歉,又道:“風雪太大了,我在后頭沒聽清你們說話。還當這位對文掌柜頤指氣使的就是主家老爺呢!” 那管家轉笑為怒,“你這小娘子好好地怎么損人?我怎么就頤指氣使了?” “咦?原來頤指氣使是損人的話啊。我鄉下人不懂這些,還當是夸人有排場有氣勢的好話呢!”顧茵又福了福身,快步跟上文瑯,用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文掌柜,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你們主家的二管家就如此了不得,那主家一定很厲害吧?” 顧茵特地加重了話里的“二”字音。 這世上大抵沒有二把手愿意聽人特地提這事兒。 尤其這二管家在文家當了大半輩子大管家,文老太爺和大房的人回來了,他們的心腹自然也就回來了,他才被降了一等。 對上顧茵狡黠的眼神,文沛豐忍著笑道:“宰相門前七品官也不是什么好話,是說下人作威作福的。小娘子下回也不要說這個詞了。小娘子放心,我們老太爺和大老爺、大少爺都是極和氣的人?!?/br> 二管家氣得黑了臉,偏顧茵還不是府里的下人,也是一副天真、不知事兒的年輕模樣,他還真不知道如何追究! 等到文沛豐帶著顧茵繞過影壁,二管家重重地啐了一口。 ………… 而此時文家書房里,文老太爺正在教訓二兒子。 “前頭我讓你分出幾家店鋪給你哥哥和侄子,你挑的盡是些沒有利頭的鋪子就算了,還讓伙計故意為難沛豐他們!這還算了,你如今還想動你娘嫁妝里的鋪子?怎么分出幾間給你大哥,你就吃不上飯了?上趕著從你娘的嫁妝里找補,你想得挺美!” 文二老爺被老太爺訓得一愣一愣的,但多年經商,他早就練就了沒臉沒皮的工夫,連忙又是給文老太爺倒熱茶,又是給他順氣,口中還道:“父親莫氣,母親都走那么些年了。她嫁妝里的鋪子放著也是放著。加上也不是兒子憑空想的,這不是正好這家鋪子租約到期,人家不租了嘛!與其租給旁人,不若直接給了兒子……” 文老太爺一把揮開他的手,“放你娘的屁!你娘走的時候說了,她的嫁妝留給她孫媳婦!如今瑯哥兒他們幾個都沒成家,你這做長輩的倒是想沾手未來侄媳婦、兒媳婦的東西了?” 說到這,文老太爺還把手邊的茶盅摔了。 屋外風大,雖聽不清里頭文老爺子具體在罵什么,但還是能感受到文老太爺那滔天的怒火。 文瑯一臉尷尬地看著顧茵,“我剛剛說的是真的,老太爺平素都是好脾性?!?/br> 顧茵彎了彎唇,安撫地笑了笑。 文老太爺還在里頭接著指著文二老爺罵,“我和你娘怎么生出你這么個玩意兒?你娘的嫁妝鋪子你別妄想,我就是給豬給狗,給門口那個大狗熊……” 文老太爺努力瞇著昏花的老眼,借著屋外陰沉的天光,還是只能看清門口一個黑黢黢的龐大身影,“哪里來的大狗熊?” 文二老爺正是愁著怎么脫身的時候,聞言立刻出了去,呵斥道:“哪里來的怪人,做什么奇怪打扮?沒得嚇到老太爺!還不速速離開!” 文沛豐正要出言解釋,文二老爺見了是他越發厭惡,一揮手,丫鬟小廝齊齊動手,把兩人直接驅離了書房。 離了書房,文沛豐立刻拱手致歉,“小娘子對不住,是我牽累你?!?/br> 若是旁人帶顧茵來,自然不是這般待遇,只是沒想到恰逢遇到文二老也在老太爺面前吃掛落,又不待見他是大房的人,所以才導致連老太爺的面都沒見著,就被趕出來的結果。 顧茵搖頭,“文掌柜肯帶引薦我已經是一番好意,事情不成也不能怪你?!?/br> 是真的不怪他,顧茵已經聽出屋里的罵人的就是那天戲臺前的老爺子了。 那天老爺子被王氏和許氏架下戲臺,還吵了嘴,從緇衣巷離開的時候又生了好大的氣,不拘是誰領著她來的,終歸這份工是見不上的。 文沛豐把顧茵送出文家,讓車夫把她送回去。 臨上車的時候,顧茵把手里的食盒遞給了他,“我身無長物,這是中午現熬的臘八粥,給您當是謝禮,希望您不要嫌棄?!?/br> 文掌柜自然道不會,兩人說好隔天在米鋪歸還食盒后就此分別。 天色越發昏暗,沒過多久就到了掌燈時分。 此時文老太爺的氣也消下去了,喚來下人方才來的是誰。 得知方才是文沛豐是來給他引薦廚娘的,文老太爺面上一臊,嘟囔著:“沛豐這孩子也是,我沖著老二發火的,又不是沖他,怎么就那么走了?” 下人也不敢說是文二老爺把氣撒到了文沛豐身上,只能道:“那小的去把他請過來?” 文老太爺點了頭,小廝便很快去尋文沛豐。 彼時文沛豐剛熱好顧茵送他的臘八粥,雖還沒嘗,卻已經聞到那格外勾人的香味。 他心中越發惋惜沒把顧茵引薦到文老太爺跟前,聽說文老太爺尋他,他便又把那碗粥放入食盒,提著食盒去了老太爺的書房。 第26章 顧茵回到緇衣巷的時候不過是黃昏時分, 但因為天氣差,暮色提早到來。 巷子口細窄,馬車并不能通行。 顧茵在謝過車夫后, 便下了車步行回家。 剛走到巷子口, 他就看到了一個黑影迅速地從眼前劃過,轉入到另一個巷子口不見了蹤影。 顧茵站住腳瞇了瞇眼睛, 再仔細看去的時候看到帶著個小兜帽的武安從巷子口探出半邊腦袋。 “娘!嫂嫂回來啦!”小家伙一邊喊一邊上來牽顧茵的手。 顧茵閃身避開,“我身上冷?!?/br> 小武安便乖乖地捏上她的裙角。 一大一小在巷子里慢慢往家走, 顧茵好笑道:“剛我看到一個小小的黑影躥過去, 我還當是什么東西呢。原來是你著個小不點?!?/br> 小武安連忙搖頭, “我沒有亂跑啊, 我一直站在墻后頭等著?!?/br> 兩人正說著話,王氏已經大馬金刀地快步迎出來催促道:“有話進了家門再說, 咋在外頭喝風呢?!” 說完不等顧茵和小武安應答,王氏一手抓一個,把兩人拖進了家門。 屋子里燒了火盆, 甫一進門,顧茵便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王氏把她的傘收了放到門口, 把堂屋大門合上, 進來給她把對襟的大棉袍子給脫下, 然后把她按到條凳上, 塞了個簇新的湯婆子給她暖著, 又進了灶房。 顧茵看小武安也凍得鼻頭發紅, 就讓那湯婆子讓出一點位置, 兩個人一道捂著。 “嫂嫂的手好紅啊?!毙∥浒采焓州p輕碰了碰顧茵的手指,又怕碰疼了她,立刻把小手縮了回去。 顧茵低頭一瞧, 她在外頭時還不覺得手上有異,如今暖和起來,才發現到手指和手背都又紅又腫,粗了一圈。 她打趣道:“嫂嫂的手指像不像腌蘿卜條?晚上等你餓了,給你磨牙好不好?” 小武安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王氏端著熱水從灶房出來,聞言板著臉罵道:“都這樣了還有心情說笑?早知道下午風雪那么大,說啥都不該讓你出門!” 顧茵立刻止住了笑,老老實實地在凳子上做好。 王氏把裝了熱水的木盆往顧茵面前一放,人也跟著蹲了下來。 顧茵連忙收回自己的腳,不好意思道:“娘,我自己來!” 王氏瞪她一眼,“咋的你還不好意思?你剛來咱家的時候晚上還嚇得尿炕呢,還不是老娘給你……” “娘!”顧茵滿臉通紅,那雖然是原身小時候的事,但她現在已經完全融合了原身的記憶,等于是在聽人自己小時候的糗事。 小武安捂著嘴偷笑,王氏也止住話頭,把武安身子一擰,讓他背對著兩人,而后再掀開她的裙擺,幫她脫了被雪浸濕的鞋襪。 鞋襪脫開,顧茵白皙如玉的腳背先露了出來,但她的腳趾就沒有那么美觀了——和手指一樣,十個小小的腳趾都是又紅又腫。 王氏捧著她的腳沒有直接熱水放,而是板著臉同她道:“我今天和人好一通打聽,才知道這凍瘡該怎么治,像你這樣從外頭回來的,得用熱水泡腳。但也不能冰冰涼涼的直接浸熱水,得先暖一暖。不然要是直接浸熱水,十個腳趾頭都給你掉下來!” 顧茵聽她嚇唬孩子似的嚇唬自己,強忍住笑意,點頭道:“還是娘懂得多,我都聽您的?!?/br> 不過等到王氏說完話準備把她的腳捂在懷里,顧茵還是極為不好意思地想抽回自己的腳。 “我走了一天路了!”她聲如蚊訥地道。 王氏貼鉗子似的手抓著不放,“剛不還說聽我的?現在又不好意思了是吧?想你十一歲那年跟我下地學澆糞……” “娘,您是我親娘!您說啥就是啥!”顧茵無奈求饒,再不敢掙扎。 王氏得意地輕哼一聲,就差把“想跟我斗,小丫頭還嫩了點”這句話寫在臉上。 捂了大概半刻鐘,王氏摸著顧茵的腳有了溫度,把她的腳放進了水盆。 顧茵又舒服地喟嘆一聲,王氏去灶房洗了手,又提著一壺熱水出來,還在顧茵腳邊的小板凳坐下。 “從前咱們那兒的冬天沒有這里冷,我今天聽你許嬸子說了一路,才知道這里冬天每年都有好些人凍傷凍死的!聽得我都快嚇死了。往后再下雪,你是千萬出不得門的。我今天還給你買了治凍瘡的藥膏,一會兒泡完腳立刻涂上……” 顧茵輕輕應下,腳上的溫度傳到了四肢百骸,乃至五臟六腑都像泡在熱水里一般熨帖無比。白日里所有的不順利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后頭換過三四次熱水,王氏用布巾子把顧茵的腳擦干,從懷里又掏出一個白瓷盒子。 那白瓷盒子精致小巧,里頭的藥膏透白瑩潤,剛抹到腳上沒一會兒,那像被蟲子叮咬一般又癢又痛的感覺就不見了。 王氏抬頭看到顧茵的眼神落在自己手里的瓷盒子上,就道:“你看啥?一天三次涂三次。等吃完飯把手泡泡,手上也得涂?!?/br> “這藥膏確實很舒服,是不是很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