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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孩童時就一直活在監視窺探之下,王蒨知曉線人這樣的布置十分耗費心力,因而多是為了傳遞重要的事件,尋常的事物也不值得盯梢,可若是李家呢,若是李意行一時興起,就想窺探王三公主的一舉一動……這并非全無可能。 他就是那般的性情。 一旦念及到自己或許從少女時期就被人窺伺著每一個細節,王蒨就感到無比恐懼和作嘔,她以為的愛是一座囚籠,如今連動機都變得蹊蹺。 那天雨夜,她質問他究竟愛什么,李意行只白著臉,不敢回答。 是怕說出來會讓她更憎惡么? 王蒨幾乎是逃回了府中,隨后幾日,除了與兩個jiejie見面,她不再出府。李意行的信件照舊送來,只是,她甚至不會再打開細看,至少這幾日不想。 祭天大禮的前一日夜里,太學學生再度相約游湖,王蒨得了消息,提前吩咐桐葉幫她做些準備。 同一天,照風興沖沖拿著一把長弓送到了她的書房。王蒨遠遠看到弓身上的紅石就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她一臉平淡地接過,倒是桐葉和九月看得移不開眼。 那把弓留在她書房的長案上,與內景格格不入,若是李意行在,恐怕要忍不住收拾一番,可王蒨偏不。 入夜過后,桐葉與九月換上了粗麻短打,而王蒨穿上了太學學生的長裙。 為了掩入人群,她叫桐葉替她收拾一番,桐葉這些日子在她手下做事,已知曉三公主親和的性子,遂十分大膽地替她遮掩了一下。 頭發刻意弄凌亂了些,珠釵佩飾換成了沒有半分惹眼的琵琶簪,至于面上與手,則用黃粉輕輕抹了一層,唇也涂得發白,鏡中人一下就變得面色極差,平平無奇。 桐葉圍著她轉了幾轉,確認了絕沒有任何差錯,才放了心。 王蒨不大適應自己的這幅模樣,在桌前靜坐了許久,才下定決心一般:“這就動身吧?!?/br> 第42章 花場 王蒨迷茫暗想,李意行也時常這般…… 太學三千學子不可能盡數涌出,她猜想集市里的人并不大多,因而王蒨帶著桐葉與九月,不慌不忙地到了外頭時,略有些傻眼。 長街下燈影如龍,人潮擁堵,嬉鬧的吵嚷聲從街頭傳遞到巷尾,就連從前到了夜里便有幾分冷清的小攤旁都站滿了人。 日落天黑之后是達官貴人、高門子弟的游玩之時,而皇城中的權貴殘暴無度,因此,洛陽城內的百姓并不愛夜游泛舟,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腦袋。 今夜反常,王蒨立在街邊,蹙眉思索半晌,恍然道:“原是來了許多人觀看大典?!?/br> 王楚碧一早放了消息出去,祭天大典應當舉國同慶,城門大開迎四方客。 可往年也并非沒有這樣大肆cao辦過,王蒨不明白為何今年如此怪異。 桐葉踮著腳尖往人流的盡頭望去,也點頭:“奴……我聽說,大公主請了廣竹和尚來講經,許多教徒都跟過來了?!?/br> 廣竹和尚是香華寺的主持,德高望重,通讀儒學,講經時擅長借用典故,頗得南朝士族追捧。然而廣竹一心傳道,終日只在山中廟里,不肯下山,也不知王楚碧用了什么法子,把他請入了凡俗中。 王蒨仔細打量四周,才察覺城中混入了不少佛教徒,街邊商販也開始賣起了長煙香。 人太多了,魚龍混雜,九月很緊張,下意識擋在二人的身前:“女郎,小心些?!?/br> 王蒨并不怎么害怕,適應過后,她甚至有幾分新奇地跟著人群四處逛了幾圈,不是在看景,而是看人。洛陽街頭難得有如此喜氣熱鬧的時刻,街上的百姓人人含笑,可惜她細辨了一遭,多是從外頭來的,穿衣打扮與本土人有些出入。 只能勉強騙自己,或許經年之后,這也是王家的太平盛世。 許久,她攥了攥手心,嘆氣:“走吧,太學的人行去何處了?” 桐葉一直眨著眼睛四處看,這會兒往湖對岸指了指:“那里,我見到許多學子裝扮的郎君往那里去了!” 太學中那樣多的人,王蒨還刻意涂抹了一番,一眼望去就是平平無奇的三位女郎,不會有人注意。她帶著桐葉和九月混入人群中,聽著周遭人的談話。 大典在前,袁太常身形匆匆,他向來在學子中名聲極好,可王蒨不明白為何一個學堂之中,也有人會去煽動學生們的情緒,太常前腳病倒,太學生后腳就跪滿了宮門口。 她是為此來打探消息的。 可惜身邊的幾位世家女郎,說起話輕聲細語,聽不分明,王蒨試著湊近了些,聽到她們所議論的都是些閨中女兒家的心思,固然很是美好,但王蒨這會兒沒有那些柔軟。 詩會好似結束了,太學生三三兩兩湊成一團,走在最前頭的是幾位郎君。王蒨打眼看去,其中一個有幾分熟悉,這回她想得極快,認出那人正是前兩日夜里逼問她身份的少年,他下巴微揚,神情倨傲,走在一群人的前頭,不知笑談著什么。 周陵也在其中,只不過他走在稍后頭些,也甚少開口。 王蒨與桐葉悄步靠近他們,九月寸步不離跟在后頭,離得近了,才稍微聽清那幫人所議論之事。 人群中有人喚那少年為“袁兄”,王蒨忍不住又打量幾眼,她見過袁家世子,雖有些模糊,但可以篤定前頭那人絕不是世子,應當是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