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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蒨抬首望向四周,房外的站著兩個伺香的婢子,有幾分面熟,只是也記不起姓甚名誰。 她放下杯盞,將這個話茬一帶而過,提起了裙角:“該動身去大姐府上了,看這日頭也不早?!?/br> 王楚碧近來繁忙,這一日午膳還是提前派人通了氣才能一同用。王翊時常不在府中,也不愛用馬,二人就一同坐入了王蒨的馬車內,廂內的銅爐是王蒨自己重新選來的,凝香玉膏也是與往常不一樣的味道,帷幔卷起,金色的光落在軟墊上。 四處沒有外人,王蒨才緩緩道:“二姐甚少在府上,對府中的婢子都知根知底嗎?” 王翊稍加思索:“好些都不認識,我不愛叫人伺候?!?/br> 二姐本就是沒有心機謀算之人,王蒨早就料到如此,告訴她:“前些日子我與你們在府上的談話,被人聽了干凈,只是不知究竟是誰在你府上留著做傳話之人?!?/br> “你說這事呀,”王翊不耐煩地理了理發髻,“那李意行嗎?他們李家人放眼線進來又不是一兩日,謝家,袁家,哪個沒有?” 王蒨驚疑:“二姐知道?” 王翊連忙道:“是大姐察覺的,自我們孩童時期,宮里就到處是他們的人,后來封府出宮,婢子也有士族的眼線混入其中,不過我常年在外面,府中下人各懷鬼胎也無甚干系。倒是你大姐,差不多是血洗了一番……如今留在我府中不走的,應當不僅是忠心,更是膽大吧?!?/br> “自孩童時……”王蒨喃喃念著,仿佛有什么詭異的頓悟感,來得突然。 王翊以為她被嚇壞了,不在意道:“這沒什么,父王早些年也王那些世家里安插人過去,只不過沒斗得過他們?!?/br> 光孝帝早兩年與世家門試探性地爭斗了兩年,發覺前路難行之后,便就此作罷。王蒨捏緊了手里的帕子,勉強笑了笑:“也是,就是不知那些話是不是只有李家人聽去了?!?/br> 王翊雖覺著尋常人都不信那些話,倒也還是幸災樂禍道:“叫其他家族的人聽去豈不是正好,他們打成一鍋粥,咱們還好受些?!?/br> 這話聽著解氣,可二人都明白不會有這樣的好事。 王楚碧今日難得空閑幾刻,午間與兩個meimei用膳,府中備了一桌的菜。王蒨近來一直在逼著自己多吃一些,從前什么都不做,少吃一些還沒覺著不對勁,如今她思慮的事情一件件累積,筷子少動兩回都感到沒有精力,也不知李意行是如何做到三根菜葉過月余,還能思慮那樣多陰險之計。 王翊笑著將方才馬車上的談話告訴王楚碧,后者聽罷,端著酒杯道:“三妹真是轉了性,往常不見你如此……如此開竅!” 鬼神之說太過空泛虛無,但見三妹如此性情大變,王楚碧還是不免信了幾分她的話。 飲盡杯中的酒,王楚碧略有些疲態地撐在桌上:“那日你一開口,我就看過了外頭的婢子,阿翊不認得,我倒是認識。都是些家底清白,又聽話識趣的,恐怕她們當中有人受了蒙騙,才會將那些話傳出去?!?/br> 王蒨愧疚道:“差些又給阿姐們添麻煩了?!?/br> “你有意在那里說的罷?我知道,那珠子什么用都沒有,”王楚碧被騙了,不僅不生氣,反而面露喜色,“你在打探他,后果如何?” “……這不重要,阿姐,”王蒨放下銀筷,她不敢告訴阿姐李意行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暫且來說,李家不會有什么威脅??墒?,我又想起一些瑣碎之事,前世衛家的郎君并非腿傷,而是身死,隨后李氏察覺軍中無可用之人,便大肆打壓寒門低官,挑唆門閥內斗,最終才有了逼宮之說?!?/br> “如今衛慎還在,此事便緩上一緩。阿姐須得好好與寒門子弟拉攏關系,畢竟,諸多世家,無一人可信可用?!?/br> 王楚碧聽她說話,艷麗的眉眼稍醞釀了些柔和的笑,她頷首:“三妹,拉攏二字說得輕巧,做起來談何容易?在尋常百姓眼中,王家與李家、袁家,并無不同,都是飲人血、啖人rou的貨色……自然了,你想想咱們的父王吧,也不怪外人要怕我們?!?/br> 王蒨沉默,想起了什么,問道:“那日遇到的姜律學,阿姐與他關系如何?” “哦,姜河祿?”王楚碧只道,“他是個識大體的忠賢之人,三妹怎么忽然說起這個?!?/br> 王蒨并不隱瞞:“前些日子,夜里上街游玩,遇到了他的弟子,跟在后面的……叫,叫周陵?!?/br> 王楚碧將手里的酒喝完了,看王翊給她添滿,口里還在回三妹:“周陵?姜律學的學生,似乎是商戶之子,不大有印象?!?/br> 周陵此人究竟如何,王蒨也不關切,她只是想弄明白對方的立場,仔細謹慎總沒有錯。 王翊聽了許久,忽而哀嘆道:“要是父王沒那么糊涂就好了?!?/br> 三姐妹中,王翊對父王的感情甚為復雜,他固然昏庸無能,可王翊不止一次想過,父王沒有把她們束于高閣,而是讓她有了機會去學習騎射之術,還數次鼓勵嘉勉于她。 王楚碧撫了撫眉心,不屑:“這話你說了多少遍,還抱著期望?” 王蒨只看到二姐苦兮兮地皺著眉,將酒一飲而空,搖頭不語。 三人用膳過后,打道回府。王蒨將二姐送回了府上,自己端坐在車內,憶起二姐的話,忍不住打顫,她想起李意行對她的知根知底,想起他對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一陣陣陰冷的束縛感仿佛將她緊緊包裹,如同被蛇尾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