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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蒨在李意行的著手下穿了件曲裾深衣,純白的裙面上繡著流云圖案,外衫是沉沉的黛色,一瞧就知是李意行的手筆。 他也換了件黛色寬服,中衣掩得很嚴實。 兩朝男子是不愛穿中衣的,最愛袒露胸口,但李意行并非如此,好似他的風流悠閑不需要靠外物幫襯。 李意行慢條斯理地合攏衣襟,又替王蒨別發。 他從匣子里拿出那支梨花簪,金釵別著玉制的雪梨,下墜兩顆翡色玉石,穩穩插在她發間。王蒨看了一眼,蹙眉疑道:“這是幾年前的簪子?!?/br> 她一面說,一面自己也摸了摸,上頭仍然發著琳瑯之光。 李意行當然清楚,他垂著眼,從妝匣中挑揀,自己也拿了支簪子別于發間,王蒨有些狐疑地盯著他的動作。 本朝的男女在發飾上并無過大區分,男子摘花別于發間也是常有的,但李意行甚少如此。他選的簪子雖帶著一朵梨花,卻要小巧許多,沒有外人那樣的脂粉氣。 李意行問她:“如何?我陪夫人一起戴?!?/br> 王蒨無奈道:“甚好,甚好?!?/br> 二人忙前忙后,這才起身進宮。 可惜天公不作美,行至半路已下起了暴雨,盛夏的雨季終于來了。洛陽的雨季凄寒,雨幕密集,烏沉的天滾下一道云雷,王蒨有些緊張地捏著裙面,李意行與她十指交握,安撫她。 別過臉,他卻也沉了眼色。 不知為何,他心中隱隱有不安、糟糕的預感,可他不知這股煩躁從何而來,只能將阿蒨的手握得更緊。 宮中似乎原就在擺宴,夫婦二人進了宮,小太監打著傘來領,李意行接了過來,替她遮了雨。 從停轎處走到宮門,也不過短短的距離,今日狂風喧囂,混著雨點,將他的衣擺打濕。 早已有人通報華陵公主與李氏世子進宮,這會兒小太監又扯著嗓子傳了一聲,宮中的眾人便往門口看去。只見已出嫁月余的三公主穿了身黛色的宮服,挽了婦人髻,發間別著一朵玉色雪梨。 她面容素凈,只點了淡妝,和從前的樣貌大不相同,席間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三公主為何忽然變美了許多。 又見傳聞中才貌傾世的李氏世子同樣別著梨花簪,剛受了一趟風吹,他面色有些蒼白,和發間的簪子倒是很相襯。夫妻二人儼然一對神仙眷侶,很是登對。 王蒨看了一眼四周,發覺父王不在席間,只有長姐在,此刻也在含笑看她。 她想也不想,甩開李意行的手,朝長姐走去。 第23章 昏倒 那里起過一場大火,燒光了她的美…… 晉寧公主在左邊的席位,她穿了身緋色的宮服,唇上一抹嫣紅,身后站著內監總管江善。 宮宴不知因何而擺,總歸光孝帝尋歡作樂不是一兩回,時不時就叫上百官同慶。外頭下著暴雨,太監們見天色烏黑,早已重新掌燈。王蒨在一片金碧輝煌之中走到長姐面前,稍稍行禮:“皇姐?!?/br> 她低著頭,意識到眼眶隱隱發熱,連忙把淚意憋了回去。 她是大夢重做,皇姐卻不是,在皇姐眼里,自己只是出嫁月余就回朝了,僅僅是闊別了短短數月……然而對王蒨而言,她是跨過生死之河,才重新站在長姐面前。 當著李氏人的面,王蒨明白自己還不能哭,不能失態。 王楚碧放下手里的酒盞,打量著面前的三妹,見她氣色尚可,朝她頷首:“三妹,什么時候回來的?” “午后入了城?!蓖跎`有一句答一句,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身邊,李意行竟沒有跟上來,也不知去了哪里。 王楚碧見她這六神無主的樣子,不禁意外:“看來三妹與那李氏世子相處得不錯?!彼詾槿媚悄驹G愚鈍的性子,嫁去世家,應當很不自在才是。 王蒨有口難言,正要為自己解釋,太監通報了聲:“圣上駕到——” 父王帶著兩個衣衫不整的妃子上前,看樣子已經喝得神志不清,進殿后也不曾看到王蒨與李意行,只喝道:“禮樂呢?怎的不奏了?給朕奏!” 王蒨沉默著,李意行卻已經折回她身邊,握著她的手上前行禮:“圣上?!?/br> 王蒨也不情不愿喊了句:“兒臣見過父王?!?/br> 光孝帝一聽兒臣這個稱呼,以為是晉寧又想找事,打眼仔細一看原來是三女兒華陵公主,霎時放松了許多,對李意行道:“原來是駙馬和阿蒨,快賜座,賜座?!?/br> 他自己都覺著這個王座待著很憋屈,皇權旁落就罷了,歷來如此的,可他子嗣也十分艱難。生了幾個兒子全都橫死,活下來三個女兒,一個是硬茬,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一個能帶兵,槍桿子比他這個皇帝還耍的好,唯獨剩下一個三女兒華陵,乖巧可愛,唯唯諾諾。 不僅溫順好擺布,還嫁去了李氏替他擺平了謝氏的反意。 圣上看這個三女兒愈發順眼,賜座之后連連賞酒,王蒨不敢不喝,可這與果酒相比,性烈味醇,她又被嗆出了眼淚,李意行替她接手,一飲而過。 光孝帝見他倆這琴瑟和鳴的模樣,拍腿道:“駙馬對華陵如此體貼,朕也就放心了?!?/br> 李意行對王蒨好,王李兩家才靠得穩當,光孝帝認為自己當初讓王蒨出嫁的想法十分明智,忍不住又多喝了幾杯。 他已經醉了,摟著兩個妃子不知說些什么話。王蒨跪坐在席間,發現正殿中間擺著一個火盆,當中放著薄如蟬翼的綾絲,裹著一片凝白的膏體,微弱的火苗裹在細紗上,隱隱有香味彌漫而出,可惜殿內一片糜色,酒水混著龍涎香,把那香膏味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