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她看著那火盆,擰眉問道:“這是燒千金?” 李意行也瞥了一眼:“看著已點了許久?!?/br> “是你們族人帶來的罷?”王蒨換了杯茶盞,盛滿了清茶。 論鋪張奢靡,誰能比得過他們李氏?貴族女郎們認為千金一匹的蠶絲用小火燒起來有香味,裹著名貴的幽蘭脂膏,能有仙宮的裊裊云霧,可以延年益壽,因此洛陽城內的貴人們時不時聚在一塊兒大行香道。 自古以來又有哪個皇帝不追求長生之道,光孝帝同樣癡迷于這樣仙氣飄飄的東西。 李意行并不否認:“圣上想尋些消遣的樂子而已?!?/br> 王蒨想到方才城里的那些百姓,無法認同這樣的“消遣”。她如往常一般垂首不語,見過皇姐,她心里已經安穩,就等著散席回府。李意行在桌下,握著她的手,附到她耳邊:“方才我去見了伯父?!?/br> “卿卿一會兒要去嗎?”他問她。 李意行的叔伯,李潮生的阿耶李呈,是本朝太傅,這會兒正坐在高位,板著臉看他們二人。 王蒨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他:“你怎么不與太傅同席?” 他進宮本就是為了領職,這會兒怎么也不與族人坐在一起,王蒨不想被李氏人盯著看。 “想帶你過去?!崩钜庑凶鲃菀氖制鹕?,王蒨想起前世,瑟縮著搖頭,她拉著他的衣袖:“不要?!?/br> “怕什么,”他笑,“叔伯性情和藹?!?/br> 趁著宮人換酒的功夫,李意行牽著她的手走到太傅跟前,行了個禮。太傅連連揮手:“不敢受,不敢受?!?/br> 王蒨小時候與這位太傅還時常說話,曾經年幼,不知道王家與李家的利害關系,只覺著這位太傅年長博學,后來她搬進公主府,甚少回宮,與朝中大臣的走動愈來愈少,又因前世的夢魘,這會兒見了他們李氏的人,只有驚懼。 李呈看著面前的三公主,又望了望李意行:“世子與公主好一對郎才女貌,可千萬要體諒著公主?!?/br> 李意行握著她的手,給叔伯敬酒:“這是自然?!?/br> 王蒨也苦著臉喝了一杯,順理成章與李意行坐在了席間。李氏的族人在朝中為官的眾多,但他們一向謹慎,今日這場行香,來的族人僅有幾位,坐在太傅的身后,這會兒正在交杯相議論,并不避諱華陵公主。 他們所談論的是衛氏的事情,其中一個狐疑道:“衛慎那小子中了一劍,以后還能從軍嗎?” “恐怕不成了,”回他的人聽不出喜怒,憂心道,“也不能總指望二公主,到底是女兒身……可是衛氏無人能出,唉?!?/br> 有人制止他:“別胡說,什么女兒身不女兒身,朝中沒有皇子,女兒也要當兒子使。更何況,二公主這些年,多是勝仗,鮮有敗績??!” 話談到此處,是不能更進一步了,后頭的東西想必不方便在外議論。那人便只嘆道:“謝氏與衛氏,兩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玩意兒?!?/br> 后頭的人沉默了半晌,似是在喝酒,問了一句:“君可知,謝氏死了個庶子?” “庶子而已,死上一個還是十個又如何,”那人滿不在乎道,李氏的庶子庶女恐也有上百個,平日里好吃好喝供著,但死上幾個也不覺得奇怪。他喝酒喝到一半,放下杯盞,話音陡變,“是之前大公主身邊的?” “是呀,被割下了頭顱,獻給圣上了?!绷硪蝗苏ι?。 王蒨聽到此處,睜大眼看了看身邊的李意行,又轉頭對向身后的二人:“你們二人在說什么?” 那二人對視一眼,他們的確不避諱華陵公主,畢竟這位三公主向來不問政事,這會兒主動問起,他們覺得稀奇。于是只得行個平禮,二人一個是尚書令,一個又是侍郎,官位都大得很,但模樣卻很年輕。 李侍郎說道:“前些日子,謝氏的庶子有意接近大公主,向公主示好,卻獻計挑撥公主與圣上的關系。大公主為表誠心,將那庶子斬于劍下?!?/br> 王蒨扶了扶桌沿,強撐道:“原來是這事,本宮剛回朝,還未聽長姐說起?!?/br> 此舉真無異于打謝氏的臉,可如今王李兩家在一條船上,謝氏人也只得撇清干系,捧大公主慧眼明心。 王蒨沒想到,只是隨朝聽政,這樣小的一步就要付出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大姐會害怕嗎?下手的時候可曾想過退路?她不敢細想,六神無主地坐在席間,李意行明白她心情不好,只是握著她的手,一刻也不想松開。 他心頭的惶恐不知為何久久不散,這皇宮更讓他心生厭惡,因為這是前世阿蒨葬身之處,可她卻仿佛忘了這事,只有他在提心吊膽。 宮宴散后,外頭的暴雨初停,但天色仍然陰沉。 王蒨與李意行往外走,她看著遠處的長樂宮,有些恍然:“如今看那長樂宮,只覺得陌生?!?/br> 長樂宮是上朝議政的地方,那里起過一場大火,燒光了她的美夢。王蒨有些記不起那究竟是什么感覺,痛嗎?肯定是很痛的,她最怕疼了,可當時竟連恐懼都能忘卻,一定是恨意抵過了一切。 李意行閉了閉眼,拉起她的手:“公主只是月余未回?!?/br> 王蒨看著二人交握的手心,緩緩抽離,她冷靜道:“郎君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長姐的府中?!?/br> “我陪夫人去就是?!彼毐嫠纳袂?,想找到一絲動容,“如今晉寧公主也算我的長姐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