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
第三天,秦菜索性沒去上班,再度關在負一樓的實驗室里——她又去了老爺子的故居。 依舊一無所獲。 小屋外三角亭還在,秦菜靠在亭外,一頭霧水——到底藏到了哪里…… 亭子觸感冰冷,秦菜轉過頭——如果沒記錯,這里應該是個木亭,怎么會這么冰?她轉過頭,仔細打量,發現那個亭子雖然顏色似實木,觸感是如玉如石。這……是什么材質? 不像某種自然存在的東西,倒像是木和土互相轉換時的失敗品。難道老爺子,也在研究五行逆轉之術?是了,因為元素逆轉的消耗,他的身體才會衰老成那樣。所以他的壽數會這么短暫。 她靈光一閃,目光轉向流淌不息的溪澗——鐵器能隔絕陰陽,但是金屬探測器能夠發現金屬元素。如果先把魂魄用鐵器封裝起來,然后再轉金為水呢?他死之后,可是留下了一個開啟了靈識的法寶的。轉金為水可能由這個法寶完成。 她走到溪水旁邊,望著清可見底的小溪,故人不在,溪水依然歡快。 她沿著小溪走,發現這段水流被人為地形成了一個循環,而且沒有源頭。 秦菜在里面試了一夜,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要還原這么多水,還真是費了不少功夫。等她累得四腳朝天,終于在靠近涼亭的水源里發現了異樣——那里的水轉化成鐵,正好是一個巴掌大的鐵匣子。 秦菜緊緊抱著那個鐵匣子,仰面朝天躺在涼亭旁邊,四肢還不時抽搐一下。 她找到了人間太子爺的落地魂!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當然是沙鷹,撫摸著那個光滑得連花紋都沒有的鐵盒,他都忍不?。骸袄蠣斪佑眠@么機密的方式留下的到底是什么東西?!?/br> 秦菜也很苦惱:“打不開呀!我都試了半天了?!?/br> 沙鷹觀察了一番:“跟鐵磚似的,即使密碼也總該有個輸入盤吧?!?/br> “密碼?”秦菜撫著那個鐵盒,密碼會是什么? 老爺子生平大家知道的都不多,但是他愛女如命,這可是整個人間都知道的。他的密碼,會是什么? 秦菜又去了一趟莊園,這一次,時間是深夜,她避過了守衛和照顧二夫人的下人。病床前的子矜臟污依舊。秦菜右手撫過她的臉,語聲平靜:“密碼給我吧?!?/br> 二夫人一直沒有表情的臉終于有了一絲裂痕,她渾濁的眸子里破碎的水光似乎傷心欲絕。秦菜語聲不驚輕塵:“或者我自己取?!?/br> 二夫人把那個鐵盒抱在懷里,顫抖如秋葉。秦菜就站在床邊,沒有安慰,沒有同情,連目光也沒有柔軟一分。鐵盒抱在她胸口,約摸十五分鐘,突然一聲輕響。原本平滑無縫的鐵盒出現了一道裂縫。她的體溫、心跳、魂魄的氣息,就是密碼。 秦菜嘆為觀止,抱著鐵盒回到了天廬灣。沙鷹也很期待,但他平時吊兒郎當,實則有主見。什么事情該說什么事情不該說他清楚得很。 這事他自然不敢向任何人透露。秦菜凡事倒是不瞞他,兩個人一起在負一樓研究那個鐵盒子。秦菜本是猜測老爺子為自己的落地魂筑了一個墳墓,卻沒想到里面的不止是落地魂,竟然是老爺子全部的魂魄。 他竟然真的沒有死,只是因為rou體太虛弱,他需要一段時間恢復元氣。秦菜一經發現,火速把他的魂魄分成一千片碎片,用鎖魂壇隔離。 沙鷹都覺得刺激:“當初你弄通爺,也是這法子吧?” 秦菜在找老爺子的記憶魄:“如果他蘇醒,看見他的女兒成了那樣,陸少淮、我、白芨,沒有一個人跑得掉!” 沙鷹坐在一邊,看得饒有興趣:“出于自我保護?” 秦菜笑得還挺不好意思:“出于貪心,玄術五花八門,一點小小的經驗技巧都需要無數時間去積累,可我沒有時間。沙鷹,就算他不殺我,我也絕不可能放棄這樣的天賜良機?!?/br> 沙鷹輕笑一聲,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你去看他女兒,只是為了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我們的菜菜,慢慢地不需要人cao心了呢?!?/br> 秦菜找了一個星期,終于找出了老爺子的記憶魄碎片。謹慎起見,她把碎片又各分成十份,這樣就有了一千片碎片。秦菜看著堆鎖魂壇都頭痛,這尼瑪的,要讀到猴年馬月啊。 但是當她讀取第一片碎片的時候,突然那片碎片轉化成了一種奇怪的能量——像是惡鬼吞食魂魄一樣,飛快地侵蝕她的魂魄。 秦菜大吃一驚,立刻摘了這片碎片。幸好碎片非常小,傷害不大。如果她整個記憶魄放進去,現在只怕已經做了別人的養料了。 她的反應像是突然中了箭似的,沙鷹都被嚇了一跳。秦菜氣喘如牛,正要說話,突然身邊的場景全部變了。盛開的桃花,干涸的溪流,似木如玉的涼亭。秦菜在亭邊坐下來,沙鷹倒也見識過:“老爺子好像有話對你說?!?/br> 秦菜索性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來,沙鷹站在她身后,面色凝重:“他不會是留下什么殺招吧?待會要是有事你就先走,死兩個不如死一個?!?/br> 秦菜靠著他,很享受這一地桃花:“沙鷹,有些東西是行李,危難關頭是負累,必須放棄。有些東西是身體血rou,棄無可棄。坐下吧,既來之則安之?!?/br> “我知道你會回來?!焙诎抵幸粋€聲音蒼老而沙啞。秦菜抬頭四顧,三角竹亭里,石桌石凳,兩杯清茶。 秦菜在亭前坐下來,瞳孔微縮:“老爺子?你……還活著?!不,你的魂魄都被我困著呢,這是夢?” 那果然是人間的太子爺,他滿頭白發,皮膚皺得如同老樹皮:“還記得嗎,當初你預言過的,我們的一次談話?!?/br> 秦菜想了很久,才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預言老爺子會讓其他人退下,和她單獨談話。但是當時老爺子沒有。他把談話留到了現在? “當你看到這個的時候,我的守護已經幻滅了吧?”他蒼老的瞳孔里滿溢著悲傷和無奈,“我知道定有這么一天,可我沒有勇氣親眼看見。很可笑吧,咳咳……一大把年紀,竟然接受不了結局?!?/br> 秦菜心中猶疑,還是防著他動手。他卻非常平靜:“藍愁,我不會解你疑惑,但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蛟S你想做的事,我亦曾奢望過?!?/br> 秦菜一刻不曾放松,她手上有一個冤孽,一個法寶,一旦老爺子動手,便先祭出冤孽。雖不知他深淺,但是阻上一下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不論如何,退出他的結界再說。 然而老爺子卻突然笑了一下,滿臉慈祥:“真的很期待你能走到哪一步,可惜無緣得見了。你聽清了,天魂火,地魂水……” 他不斷地報著每個魂魄里面的五行屬性,秦菜一一記下,最后他突然望向秦菜:“子矜更換過太多器官,罪孽深重。一入地府,必淪阿鼻。藍愁……” “砰”地一聲響,卻是桌上茶盞俱裂,茶水四濺,他慘然而笑:“罷了,我神形已滅,心何存焉?” 話落,桃花、竹亭如玻璃般碎裂,須發皆白的他也頃刻碎散開來。周圍依然是天廬灣負一樓。 秦菜握著沙鷹的手,又過了好一會兒,確定無事了方才放開。沙鷹緊皺著眉:“他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 秦菜走到堆放裝老爺子魂魄的鎖魂壇前,沉吟半晌:“他讓我重新組裝他的魂魄,說里面有我要的東西??墒前蠢?,他應該恨我們才對,怎么反倒像是準備好了給我一樣呢?” 她想了一陣,終于還是把老爺子的魂魄重新組合,然后那些碎片終于可以讀取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那些碎片只有各種法陣知識,沒有提到任何老爺子的生平事跡。 而秦菜,也終于精準地調節了自己魂魄與身體的契合度。 當碰破一點皮都痛苦斷指切膚的時候,一個人真的會小心謹慎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 ☆、身為師父,怎能不問?! 第二百零二章: 秦菜有約摸兩個星期沒有過問星宿廳的事,老爺子留給她的各種經驗知識,簡直如同一座寶庫。而她需要時間消化吸收這些營養。 兩個星期之后,秦菜回了一趟朱陽鎮,依舊給秦世輝帶去了厚禮。時間慢慢地久遠了,周碧華的事終于也漸漸被淡忘了。秦菜回去雖然仍然沒人理會,但也不至于大家都躲起來了。 秦世輝依然非常熱情,只是這一次,家里多了兩位新成員。一個是二哥的女朋友王露,一個是秦世輝的新女朋友吳瓊。介紹吳瓊的時候,秦世輝一直在注意秦菜的臉色——吳瓊年僅二十歲,據說來自一個很窮困的山溝。因為其父索要十萬的彩禮,附近沒有人出得起,這才在外面找婆家。 而如今的秦世輝,拿十萬不是小意思么?就索性把她娶了過來。面對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姑娘,秦菜連微笑也沒有減一分,她淡淡地叫了聲“阿姨”。 秦世輝臉上便笑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褶子。 這幾日,秦菜呆在星宿廳的時間多些。應果兒的妝容越來越精致,衣著打扮也屢出新意,成為了星宿廳名符其實的一朵花。秦菜根本沒過問,而陸少淮來星宿廳的時間依然很多,只是呆在她這里的時間少了。原因么……秦菜當然是心知肚明的。 這一天,玄術師交流會的日期又將近。而作為人間的先知,秦菜這次是第一時間收到了交流會的邀請函。玄門諸人有一項通病,那就是宅。平時真的不會有多少時間聚集。而交流會就顯得尤為重要。這一場盛會能夠讓大家知道現在的玄術已經進化到了怎樣的程度。 成果的有償分享也是其中很大的一個環節。所以內中不但有玄門權貴參加,還有一些富豪。他們也需要知道自己聘請的玄術師到底是混飯吃的還是真有盛名的。 但這樣的盛會,最需要的當然是玄門權威。作為一個玄術師交流大會,如果一流的玄術師都不參加,還交流神馬浮云? 所以每一年交流會主辦方發出的邀請帖,無一不是再三斟酌。 秦菜拿著那封黑色燙金的邀請卡,多少還是有些感慨。想去年她還需要白河或者白芨引薦入場,今年上面已經寫著“懇請蒞臨”了。她把邀請卡隨手放好,意外地發現今天應果兒居然在,而陸少淮沒來。 應果兒的辦公室與秦菜的辦公室只隔一層毛玻璃。秦菜踱過去:“今天怎么沒見二爺?” 對于她,應果兒還是不敢得罪,故而立刻恭敬作答:“剛剛來過,看您在想事,就走了。說是今天要見個朋友?!?/br> 秦菜略略點頭,半晌突然問了一句:“進展到哪一步了?” 應果兒微怔,隨后抿嘴笑了:“先知別打趣我?!?/br> 秦菜也覺可樂:“加油啊,說不定以后我還得叫你一聲夫人呢?!?/br> 應果兒察言觀色也是有些功底的,見秦菜并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也就放開了:“先知說笑了,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罷了?!?/br> 秦菜略略點頭,正逢談笑走過來,也就把應果兒打發出去采買了。 而陸少淮這時候正在朱陽鎮,秦菜老家。 秦世輝笑得極為討好,陸少淮卻面色鐵青:“你要娶老婆?你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明知道她對她母親感情很深,你居然要娶一個和她同齡的女孩作她繼母?!秦世輝,你做事能不能有點腦子?” 他素來是彬彬有禮的,要被氣成這樣也不容易。秦世輝倒也不生氣:“你急什么啊,她是我秦世輝的女兒,我是她老子。我要娶誰,她管得著?你看她回家還不是恭恭敬敬地叫阿姨?再說了,我娶老婆也是為了讓這個家更像一個家,她回來有口熱飯吃對不?這是為了留住她,你瞧住了,包保她以后每周都還回來?!?/br> 陸少淮是真不知道應該怎么跟這樣的人交流,他一拍桌子:“所以你在三畫南郊買別墅?只是周末才在這里‘會客’?秦世輝,你當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秦世輝臉色一紅,想不到這個年青人連這事也知道。他雖然不明原因,多少還是有些警醒:“你到底為什么一定要讓我對我那個不孝女卑躬屈膝呢?她不會是在外面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吧?”他突然緊張起來,“我們一家不會被牽連吧?” 陸少淮氣得鼻子都歪了,還是陳科實在看不過去:“閉嘴!剩下的錢你還想不想要了?別忘了,你別墅的房貸還沒還清吧?” 秦世輝的神色立刻又轉為恭敬:“嘿嘿,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其實她離開家那么久了,做過什么我們怎么知道嘛,對吧?” 陸少淮咬著牙,一字一頓:“立刻搬回來,安排她去祭母?!?/br> 秦世輝連聲答應,陸少淮轉身走出院子。直到坐進車里,他面色依然鐵青。陳科倒是安慰他:“二爺,何必為這等蠢夫愚漢動怒呢?如今您已然執人間牛耳,藍愁雖然貴為先知,卻也只能以你馬首是瞻。我倒是覺得我們最大的敵人還是秩序,您實在不必在這事上費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