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節
陸少淮坐在后座,閉上眼睛,許久才開口:“她一婦人何慮之有?只不過……算了,防患未然而已,走吧?!?/br> 次日,星宿廳。 白芨居然過來接秦菜下班,自從秦菜成為人間的先知之后,他鮮少來往于星宿廳。這時候一現身自然是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秦菜都有些意外:“喲,判官長今天不用避著二爺了?” 那時候辦公室里還有應果兒,她倒也不避諱。白芨更是坦白:“你若對他無意,我避他作甚?” 他在秦菜辦公桌旁坐下來,應果兒抿著嘴笑,給他泡了咖啡,加奶少糖,是他慣常的口味。她也是個有眼色的,在先知還是資源部的部長的時候,兩個人的關系在人間就人盡皆知的。這時候應果兒當然就要避開。 臨出門的時候,瞟見秦菜坐在白芨懷里。白芨略略皺眉,似乎對白芨一號頗為不滿:“怎么這么松?” 然后她就聽見秦菜語帶不解:“哪里松了,昨天你都弄腫了?!?/br> 白芨沉默了半晌,冷冰冰地道:“我是說皮膚?!?/br> ……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應果兒走遠了。秦菜從自己抽屜里拿了幾張口訣:“如果應果兒得到這幾張口訣,二爺會不會對她感興趣一些?” 白芨拿過來看了一眼,頓時目光就變了,他神色嚴肅:“這是……你寫的?” 上面是一個改變魂魄氣息的口訣,用科學的話說,就是在短時間內散發出刺激對方荷爾蒙的氣息,讓對方快迅被自己吸引。但是這種氣息不可能一直存在,所以過段時間之后會怎么樣誰也不知道。 白芨意外的不是這份口訣的作用,而是其用語字字精準,無絲毫冗雜之處。他是個大行家,一看便知其精妙。這樣的咒語,絕不是秦菜這等資歷能夠寫出來的。 大凡咒語,其涉甚廣。天地之間,妖、魔、鬼、怪、煞、仙、神,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的母語。而契合天道、能夠引動天地之氣的字符更是所有玄術師終身摸索的對象。所謂的符和口訣,絕對不是看幾本書就能學到的。 這就跟寫詩作詞一樣,蘇東城作詞和小學生作詞,差別可不是一星半點。 秦菜淺笑不語,老爺子幾乎將自己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她。擁有這些記憶,寫這個不是小兒科么? 白芨也沒有深問,看了片刻吐了兩個字:“很好?!?/br> 在他的口中,能夠聽到一個好字已經是破天荒了,加個很字,已經很明白地顯示出了老爺子的水平。秦菜便放了心,看來老爺子并不打算坑她。她也相當小心,這些東西還是白芨認可了方才心安。 那天下晚秦菜下班很早,應果兒收拾她的辦公桌的時候,意外地看見一紙口訣。她也是判官,人間的精英力量之一。這紙口訣雖然是秦菜自創的,但是就跟醫生看藥方一樣,大體作用還是明白的。 她眉頭微皺,悄悄地謄了一份。 第二天,秦世輝打電話給秦菜,告知家里計劃這個周末去給周碧華上墳。秦菜剛要答應,他又補了一句,順便讓周碧華見見那個即將成為秦菜后媽的女孩。秦菜以玄術師交流大會為由拒絕了這個周末的例行回家。 玄術師交流大會那一天,秦菜到得很晚。但整個玄術師大會居然延遲了半個小時舉行。雖然主辦方沒有說明為什么,許多玄術師都在暗暗猜測——是在等人間的先知吧? 玄術師交流大會的主辦方,是玄門世家,中立于人間與秩序之間。因為涉及買賣,帶著商業性質,他們可是誰也不愿得罪的。這次秦菜遲到,他們還以為是哪里開罪了這位先知。 特意等她,雖未明言,也至少表明了他們對這位人間先知的尊重之意。 秦菜倒不是有意擺譜——昨晚沙鷹發瘋,談笑也跟著鬧,她睡過頭了。 因為是最后一個進入會場,幾乎是萬眾矚目,跟打了聚光燈一樣。而那個女孩就那么形色坦然地踏過萬千目光,走到她的位置,連眼神也沒有絲毫異動。仿佛沒有注視,仿佛沒有人聲,仿佛天地不存、唯她一人。 白芨的位置當然是在她身邊,人間和秩序的首領都不可能參加這樣的展會,秦菜和白芨已經代表人間。白芨的目光也跟著她的腳步,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秦菜的時候,那個丫頭又呆又傻的憨態。 “你身邊的判官呢?”秦菜坐定之后,白芨低聲問。先知出席會議,身邊沒人保護,像話么?他當然是有派人的,秦菜只是搖頭:“我遣走了,礙事?!?/br> 白芨皺眉:“先知出行,無人隨侍,合適嗎?” 秦菜淺笑:“判官長,關羽也曾單刀赴會,我又何必眾星拱月?排場什么的,毫無意義,省掉吧?!?/br> 白芨微怔,區區數年之后,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已如春花驕陽般自信從容。 秦菜在人間的代號,叫藍愁。這次參會,她穿的也是白芨一號。但是在場的都是玄門精英,身體可以更換,魂魄可是變不了的。只是她是人間的先知,身份更在白芨之上,要保密也是情有可原的,故而也無人多說。 主辦方致過詞,介紹過特邀嘉賓之后,交流會算是正式開始了。交流會分為三百六十五個展位,分陳于九個展廳。秦菜無人跟隨,果然是輕松,一路走走看看。白芨雖并不刻意跟隨保護,但是大抵還是離得不遠。畢竟如果秦菜有事,第一個責任部門還是他判官部——雖然他自己也覺得秦菜出狀況的概念真的已經很小了。 秦菜轉了一號展廳,現在這些法咒、陣法,真的是很難入得她眼了。 “秦菜!”人群中一聲咬牙切齒地怒喝,一拳破風而來。秦菜側頭避開,白芨早已發現,人未至法寶先出,一條青黑色蛟龍鏘然現身,直奔來人。玄術師都視自己的法寶如生命,可見他這一下子是出了殺招的。 縱然是一流玄術師,又有幾人見過已然修成器靈的法寶?周圍頓時轟亂。眼看蛟龍即將擊碎來人,秦菜左手冤孽一擋,砰地一聲巨響,白芨的法寶果然又被嚇了一跳,迅速退回白芨手中。 白芨這時候已沖到秦菜身邊,眉頭緊皺:“解釋?!?/br> 秦菜抬眼看看面前,襲擊她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一頭金色長發,年青帥氣的臉龐已經現出了幾分男人的剛毅。這貨還能是誰,正是恨她入骨的燕小飛。 仇人見面,燕小飛眼睛都紅了,銀牙緊咬,一副欲啖她rou、枕她骨的表情。秦菜搖頭,也不打算真對白芨解釋什么:“一點誤會,走吧?!?/br> 白芨看了燕小飛一眼,見其對秦菜還真是不容易構成威脅,這才轉身隨秦菜離開了展廳。 燕小飛不是秦菜,可受不了眾人的注目禮。他漲紅了臉,逃也似地跑出展廳。走出不遠,突然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你和白河那個丫頭,是什么關系?” 燕小飛正滿心急怒,一抬頭,見問話的是燕重歡。他瞬間又如xiele氣的皮球,一腔憤恨不知道該如何發泄。燕重歡表情嚴肅:“你一腔悲憤,我看她倒是有心護你,說實話?!?/br> 燕小飛面如充血,張了張嘴,嘴唇都咬出了血,這種事,就算他跟燕重歡親如父子,也是絕對說不出口的。燕重歡何等人,當即扶住他的肩膀,一聲長嘆:“為師就是怕你難為情,一直沒提此事。想不到你心里還是放不下?!?/br> 燕小飛悚然而驚:“師、師父,您都知道了?” 燕重歡拍拍他的肩膀:“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呢?師父待你視如己出,你卻不愿對師父吐露心事?!?/br> 燕小飛性子單純,當時就急著辯白:“徒兒不是有意隱瞞師父,只是此事實在荒唐至極,徒兒也丟盡了師父的顏面,實在難以啟齒?!?/br> 燕重歡如此老辣,已然看出他與秦菜之間大概事由——秦菜覺得對他有愧,他卻對秦菜恨之入骨。而且此事他羞于啟齒。難道那個丫頭還敢對他的徒兒霸王硬上弓了不成? 他心下狐疑,卻也不會戳破:“小飛,師父知道你恨她甚深,但是人生于世,不能只為個人愛恨而生?,F在師父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給你!” 燕小飛抬起頭,目光迷惑。燕重歡按住他肩膀的手加力:“小飛,去到她身邊。那個丫頭現在能夠教給你的,比你在人間、甚至在師父手上能夠學到的還要多!去她身邊,尋找你目前緊缺的!” 燕小飛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師父,您在說什么?她是人間的先知!” 燕重歡當然知道:“聽著小飛,現在的秩序,表面光輝,實則早已危在旦夕,只靠名存實亡的尊主苦撐。你留在這里毫無益處。去到她身邊,一則磨煉自己,二則也可以及時與師父互通消息。實是一舉多得?!?/br> 燕小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作夢,剛才聽見的話是真的:“師父是要我去討好她?” 燕重歡神色凝重:“對!你在她身邊,如果秩序勝了人間,你是秩序的臥底,功勞最大。如果人間得勝,秩序崩塌,她必手握重權。你在她身邊,可保平安無憂?!?/br> 燕小飛又漲紅了臉:“可是師父,我大好男兒,豈可以色伺她?” 燕重歡便了然了,果然是有事。他面不改色:“小飛,你看見秦菜了嗎?你的同齡人,已有如此氣度,這說明屬于長輩的時代正在過去,屬于你們的時代快要來了。而你還只是一個孩子,還只會在師父的翅膀羽翼下求生。燕小飛,現在是你保護師父的時候了!” 燕小飛這才意識到燕重歡非常清醒,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其實早已醞釀很久。只是尋找一個契機罷了。肩膀寬厚的手,原本總是給自己以鼓勵、支持,現在突然變得沉重。 燕重歡沒有加重語氣,他太了解自己這個愛徒了:“你以為白河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徒弟派入人間?師父現在才意識到,他早已想好了這條退路。師父果然不如他。但是小飛,秦菜其人,最重感情。你若去她身邊,她定不會薄待你。如若他日,秩序不存,以你之能力權勢,至少能保我師徒平安無虞?!?/br> 他把自己的性命抬了出來,燕小飛還能拒絕嗎? 秦菜一路走到第三展廳,也沒跟白芨再提過燕小飛的事。倒是遇到了一個令她頗為意外的人——白河。數月不見,白河依舊一身寶藍色長衫,白領白袖,神采奕奕。而白芨看他的眼神,就變得極具攻擊性。 雖然秦菜身體不同,但是可擋不住白河的異眼。他上得前來,抬手本想摸摸秦菜的頭,想到人多眼雜,最后默默放下。秦菜目光如炬,自然注意到這個細節。她也不能過多地表現出和白河的親密,白河雖在秩序已不任要職,但是畢竟還是秩序的人。 他的道和秦菜是不同的,人前親近,必惹秩序猜忌。 于是師徒二人的這場相見,只能淡笑而過。本來這樣也就罷了,可是白芨跟白河可是有奪妻之恨的。秦菜向白河微微點頭,正要走,白芨突然靠前兩步,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白河原本淡然的表情,就此僵住,目光緊緊盯著白芨落在秦菜腰間的手。白芨目似寒冰,如果不是在人前不能冒犯先知,他恐怕絕對不會介意當著白河把那些胡來的過程各各重演一遍。白河的目光轉而直視秦菜,內中有著顯然不能接受的驚痛。 他對你做了什么?這樣的話他當然不能在人前問,一個是人間的先知,一個是人間的判官長,就算真的發生了什么,他又有何立場去過問呢? 可是他的親弟弟,可能□了他的徒兒。身為師父,怎能不問?!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會有一段大家不愿看到的情節,劇情君總算前進了。 ☆、迷失的天道 第二百零三章:迷失的天道 白河與白芨的兄弟情誼,早在多年前便因月莧的事而僵化。后來白河在秩序,白芨為人間效力,二人更是不再來往。再因月莧轉投白河懷抱而雪上加霜,如今可謂本就勢如水火。 所以白芨心情不錯。而這事對白河的打擊是他不能理解的。白河就站在秦菜面前,目光久久逼視白芨攬在秦菜腰間的手,他臉上的肌rou不受控制般跳動:“當年你離開秩序,我雖阻撓,卻也覺得乃為情故。這些年你做事無情,我也只當是身處泥沼,心不由己??墒前总?,我萬萬想不到這些年你竟然真的變成了禽獸?!?/br> 秦菜劃開白芨的手,知她不悅,白芨倒也沒有進一步挑釁。他的聲音非常輕松:“我變成了什么,至少我自己知道。真正可怕的是你變成了什么,你自己卻不知道。白河,你生性懦弱,膽小如鼠。喜歡月莧你不敢說,不滿秩序你不敢說,想保護月莧你不敢做,最后連保護你自己的嫡傳弟子都只能像條可憐蟲一樣求助呂裂石!和你相比,我頂多可惡,而你則是可悲。像你這么一個可悲可憐的人,有什么資格指責我?” 白河雙手緊握成拳,秦菜的表情非常淡然,只有她坦然,白河才會好受些:“判官長,我與故人有事要談,你退下?!?/br> 這完全是向下屬下達命令的意思,白芨好不容易戳到白河痛處,哪里肯走:“我說得不對嗎?這樣窩襄的師父,我也是平生僅見?!?/br> 秦菜聲音非常冷淡,輕聲道:“退下?!?/br> 白芨微怔,轉頭看她。那時候,那個二十如許的女孩眼里透出一股近乎漠然的殺意,冰冷如刀鋒。如今情勢之下,真的激怒秦菜,對他并無益處。他知道,也不是個會為了一時之氣沖動失控的人,所以當下沒有再說話。 秦菜一直淺淺微笑著,望定白河的眼也是柔和如初:“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師父,我很好,一直很好。師叔這個人呢,不論相貌、修為都是人中難覓的。我和他在一起,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是嗎?” 白河不相信,他雖顧慮甚多,然絕不愚昧。不論白芨還是秦菜,他都知之甚深。再者,白芨本就是長者,晚輩即使有不當念想,他也當予以教導糾正,豈能順水推舟? 他胸口起伏,顯見是氣得不輕。白芨又豈會相讓,二人對視,眼見要起刀兵。主辦方很快發現了這里的異常,玄術師都是非常敏感的,來這里的更是一流玄術師,豈會感覺不到二人之間的殺氣? 秩序的前尊主使者,與人間的判官長,為了人間的先知打起來,多么的有噱頭。真正超一流的玄術師斗法,多么有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