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曾經她甚至打過白芨的主意,對白芨幾番暗示,只是奈何白芨這個人實在捉摸不透,始終沒有進展。最后她不得不放棄。如今白芨派她到星宿廳,雖說星宿廳是個文職部門,但她心里還是樂意的。 在判官部接觸的,大多都是客戶,但是星宿廳能接觸的人又不一樣。能在這里往來的,哪個不是人間的高層管理?對于她來說,這里的機會遠比判官部多得多。 而令她也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天上班,竟然就見到了人間年輕的首領。如此良機,豈容錯過? 故而她的一舉一動,看似隨意,實則心機費盡。所謂風情,不是賣弄風sao,而是一種正經的嫵媚。 那個時候,秦菜在另一個地方。一座巨大的莊園,外面草坪上,兩名園丁打扮的中年男人在澆花除草。歐式的拱門被擦得一塵不染,茂盛的吊蘭從拱門上垂下來,綠映白墻,更顯得干凈清新。 秦菜緩緩上前,門口兩個園丁立刻攔住她:“私人莊園,不歡迎外人入內?!?/br> 秦菜出示了人間的會員卡——a級會員。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左邊較胖一點的開口道:“請容許我請示一下莊園主人?!?/br> 然后他拿出電話,打給陸少淮。過了約摸兩分鐘,他終于讓到一邊:“請?!?/br> 白色的拱門打開,一陣風帶著隱約的腥臭味道傳來,秦菜微微皺眉。相比外面修剪精致的草坪花木,莊園里面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雜草橫生、落葉堆積,小道上長滿了青苔。 這里簡直不像是住著活人的樣子。 秦菜沿著腥味的來處尋去,踏過一路落葉青苔。時值陽春三月,外面春風徐來,百花盛開。這里的暖風,卻只是融化了隆冬凍結的腥臭、腐敗之氣。 沿著氣息,她來到一棟二層小樓面前,房門虛掩。秦菜推門而入,里面臭氣簡直刺鼻,她皺了眉,往旁邊一間同樣虛掩的房門走去。 里面的地毯已經臟污得看不出顏色,房中小幾上的茶壺器具件件名品,卻落滿灰塵。更可怕的是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原本淺色的紗帳已經變成了污黑,被子、床頭似乎從來無人收拾。 而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二夫人,人間的大小姐子矜,就躺在這樣一張床上。她的頭發打成結,像是被藥和糖粘在一起,沒有梳開。臉上糊著黃黑相間的湯藥之漬。 那股腥臭的味道更濃烈了,秦菜走到床邊,床上的女人瘦得簡直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了。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秦菜。 秦菜只以為她會恨會怒,卻不想她張了張嘴,艱難地說:“我想換條床單?!?/br> 她想換條床單。 秦菜抿緊雙唇,身后一聲輕微的聲響,一個聲音像放了幾天幾夜的米飯,硬而冰冷:“這里不歡迎客人?!?/br> 秦菜轉過身,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碗黑色的糊糊。她走過去把碗放到落滿灰塵的床頭柜上,也不扶床上的二夫人起身,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喂到她的嘴里。她艱難地吞咽,黑色的糊狀物從唇邊流過脖子,沒入衣領。 “你為什么還不走?”那個女人回頭看向秦菜,目光像是外面枯死的法國梧桐。 秦菜挽起衣袖,突然走過去。她掀開被子,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床上的排泄物沒有及時清理,已經不是一個臟字可以形容了。二夫人瘦得可怕,身上已經長出了惡瘡。她起伏的胸膛像一只充氣的皮囊,令人見之膽寒。 “你干什么?”女人的聲音沒有一點波瀾,帶著一種陳腐的死氣。秦菜把臟的床單扯下來,下面的床墊業已全部發霉。 “找一條干凈的床單?!彼穆曇舨淮?,語聲平靜。負責伺候二夫人的女人猶豫了一下,卻下去準備了——如今的秦菜,其氣度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其談吐言行,已不會令人小覷。 秦菜替她換好了床單,安靜凝視了片刻。最后轉身出了這座奢華的私人莊園。外面的噴泉旁邊,站著陸少淮。他正逗弄著噴池里的日本錦鯉。見到秦菜,他笑容溫和:“怎么突然想到來這里?” 秦菜迎著三月的夕陽,踩著滿地霞光徐徐走來:“突然想起故人,過來看看?!?/br> 陸少淮輕笑了一聲:“感覺如何?” 秦菜腳步輕快:“愉快之至?!?/br> 陸少淮的笑容終于明朗了一些:“走吧,找地方吃飯?!?/br> 他的手攬上了秦菜的肩膀,秦菜目光微斜,沒有避讓。兩個人上了車,身后的莊園越來越遠,秦菜瞇著眼睛望向漫天爍金的晚霞:“為什么還要讓她活著,弄死不好嗎?” 陸少淮輕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很英?。骸爱斎灰钪?,不論是最愛的人,還是最恨的人,都非常重要,都必須活著?!?/br> 秦菜沒有多說,當天晚上,她和陸少淮共進晚餐,但飯罷之后仍然回了天廬灣別墅。談笑和沙鷹興致不錯,和通陽子、桑骨泥人打麻將,那面鏡子總是到處亂照,偷瞄幾個人的牌面給桑骨泥人打小報告,正被沙鷹摁住暴打。 秦菜一回到家,談笑就給她放好了熱水加牛奶,還撒了花瓣。秦菜泡在香噴噴的熱水里,不知道為什么就想到病床上的二夫人。如今的她,說同情已經沒有多少同情,只是心如暮秋荒草。 她在浴缸里發呆,一泡半小時。談笑進來看了一遍,沙鷹又進來看了一遍。他就不怎么客氣:“敗家菜,你泡藥酒???” 秦菜這才回過神來,伸出雙手讓他幫忙擦拭。沙鷹做不來這些細致的活。還是談笑給秦菜擦完身體乳,把香噴噴的秦菜用大浴巾包好,色心蠢動,直接就抱到自己房間里了。秦菜攬著他的脖子:“談笑一號還在負一樓呢?!?/br> 談笑老大不樂意,下樓去抱談笑一號。沙鷹探頭進來,直接就把秦菜叼回自己房間了。他動作更快,已經把沙鷹一號也抱到床上了。 秦菜摟住他的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你上次那個增加五官靈敏度的指訣,為什么白芨好像過敏似的?” 沙鷹已經等不及了,吻著她的脖子解自己衣服:“他們這種玄術師,個個都像是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似的。白先生身體與魂魄的契合度肯定早就調整過,他的感覺比一般人不知道靈敏多少倍。你再提升,他不發狂才怪?!?/br> 秦菜悚然:“永久調整?那要是一點點痛豈不是痛得要命?” 沙鷹嗯了一聲:“他們需要高靈敏度,這樣魂魄稍微有點異動都能感知。至于痛嗎,當然利弊皆有了,不過劇痛能夠讓人警醒?!?/br> 秦菜許久不說話,沙鷹撫摸她,柔聲問:“怎么了?” 秦菜翻個身,輕嘆了口氣:“只是覺得可怕。我以為我已經夠努力了,這時候就像是鑿壁偷光的以為自己是個勤奮好學生了,突然有一天瞧見一懸梁刺股的?!彼肓讼?,拉住沙鷹,“我想把我的靈魂、身體契合度也調一下?!?/br> 沙鷹微怔,輕撫過她的長發,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大督都的肺炎又復發了……咳喘得讓人心疼。兩三個月大的她,被犬瘟熱摧殘了二十天,天天打針吃藥,好不容易好了幾天,長了一公斤,呼吸道又出問題。今天又帶她去醫院,看著它這么難受,我突然糾結我是不是錯了。 ☆、我神形已滅,心何存焉 第二百零一章:我神形已滅,心何存焉 靈魂與身體的契合度,天道有著非常精密的計算方式。身體是玻璃杯,靈魂是盛載其中的水。兩者相接的地方,是玻璃玻最脆弱的所在。稍不注意,玻璃杯就會炸裂。 秦菜雖然想調節,但如今的她也算是謹慎縝密了。冒冒然動手,可不是每次都有參透五行元素轉換那樣的運氣的。她需要一些更深入的資料,以及更老道的經驗。 而放眼整個人間,哪里有這樣的人? 白芨當然可以幫她調整,但是白芨完全可以信任嗎?萬一他暗施手腳,只怕后患無窮。如果白芨都不能信任,當然就只有自己動手了。 秦菜想了很久,終于還是要動用一樣東西了。 晚上八點,秦菜一回到天廬灣就把自己關在負一樓的實驗室,并且告知談笑不要打擾。她一聲令下,誰敢打擾?連桑骨泥人都緊緊逮住自己的山寨昆侖鏡,生怕它到處亂照,打擾到秦菜。 秦菜的實驗室里供著紅菌老祖,如今的她,再也不會戲稱蘑菇老祖。她坐在畫像之前,凝心靜氣,慢慢離魂。然后把其他所有魂魄分出的碎片都集中到一起,組成一個完整原裝的靈魂。 她分出的魂魄分-身一直在修煉,如今合在一處,已成實體。 眼前的路由暗到明,她的目的地居然是一片深山,溪澗叮咚流淌,桃花開了滿樹。秦菜沿著溪澗直走,里面是竹木小屋兩間。推開已經腐朽的木門,兩間小屋一間是臥室,放著一張僅容一人獨臥的簡易木床。另一個屋子已經看不出用途。 里面被清理得空空蕩蕩,連地面的土似乎都被翻動過??磥砝蠣斪铀廊?,陸少淮真是非常徹底地“整理”了他的遺物。 秦菜也不灰心,人死之后,會有落地魂。像老爺子這樣的人,就算是落地魂肯定也能分離出記憶魄什么的。得到他的記憶魄,對她可是大大地有用。 而他的落地魂肯定不可能被人輕易找到。她如今對魂魄已經了如指掌,要找一個落地魂本來應該不難。但是她找遍了小屋內外,居然一無所獲。沒有魂魄的氣息,完全沒有。 秦菜把老爺子的居處整個都搜索了一遍,他似乎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她百思不得其解,這個人難道還活著?也不可能,如果他還活著,又豈會看著自己愛女被踐踏到如此程度? 秦菜坐在小木屋的門坎上,想了一整晚。 沒想通。= = 第二天晚上,秦菜早早地就去了判官部,然后她發現白芨的辦公室居然也多了一個休息間。 秦菜也不客氣,徑自進去,在松軟的大床上打了個滾,然后抱著抱枕,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她昨晚靈魂出竅一整晚,有點累了。 白芨正在改兩個口訣,口訣是個精細繁復的活,必須不斷測試哪個字的組合能夠有更好的效果。他忙了兩個小時,一進休息間,見秦菜懷里抱著抱枕,安靜地熟睡。零碎的白發遮住了半張臉,近乎稚嫩的清純。 他走過去,竟然無意識地伸出手,食指輕輕觸碰她的臉。 而秦菜何等敏感,這一碰她就醒了。白芨始料未及,難免尷尬。但他也不形于色,只是淡漠地道:“有事?” 秦菜很清楚——沒穿白芨一號,他不高興。她一個滾滾到白芨身邊:“師叔,我想知道完全隱藏魂魄氣息的方法?!?/br> 白芨冷哼:“不知道?!?/br> 秦菜搖頭,只得上前替他捶背:“太現實了不好哦?!?/br> 白芨不為所動,秦菜湊近他的耳朵:“明天我給師叔熬湯怎么樣?” 白芨表情還是沒有什么變化,但總算是開口了:“完全隱藏魂魄氣息,可能性不大。但是有些元素可以隔絕陰陽,如果把魂魄用這些容器隔離,再高明的玄術師也只有使用金屬探測器?!?/br> 秦菜心下微動——難道老爺子的魂魄是用什么隔離起來了?難怪陸少淮和她都一無所獲。 但是如果是鐵,陸少淮肯定能找到。還有什么東西能夠隔絕陰陽,而不被人發現呢? 她沉吟不語,白芨微微皺眉:“你想干什么?” 秦菜歪了歪頭,一臉調皮神色:“身體有墳墓,想不到魂魄居然還有墳墓?!?/br> 本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她卻心中一動——老爺子難道真的給自己的落地魂設了一個墳墓? 白芨見她魂不守舍,也不耐煩過多應付,轉身又進了自己辦公室。 秦菜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心不在焉地煲了湯,自然是談笑代勞的。她煲的湯白芨用來洗腳都嫌棄。好在她穿了白芨一號,白芨也就沒怎么挑剔,勉勉強強地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