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136節
恍惚間,大家下意識地相互詢問。 頓時是輿論大噪! “這稅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能不能相信?” “誰知道呢?” “咦?他們這是急著去上哪?” “是呀!發生了什么事?” “不好!我們也得趕緊回去?!?/br> “回去干嘛?” “你傻呀!當然是停止賣貨,到時朝廷發稅幣,咱不能賣得這么低了?!?/br> “哎呦!快快快,快回去?!?/br> 臺上伸著懶腰的曹棟棟也發現不少人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趕忙湊到張斐身旁,“張三,你快看,他們怎么都往外面走,這是急著上哪?” 慢悠悠收拾文案的張斐,抬頭看去,但見往外趕的人,全都是一些商賈,就如退洪一般,非常壯觀,當即笑道:“我想他們是趕回去調價格的?!?/br> “啥意思?” 曹棟棟撓撓頭道。 張斐只是笑道:“待會回去問你家賣菜的下人就知道了?!?/br> “到底是老了??!” 趙抃將手中的毛筆放下,不免感慨一聲。 許遵問道:“趙相公何出此言?” 趙抃自嘲地笑道:“方才問得許多問題,趙某現在都未有想明白,更別說對此進行詢問?!?/br> 沒有張斐可怎么辦??! “原來如此?!痹S遵呵呵道:“一樣一樣,其實我也不明白?!?/br> 曹棟棟趕忙湊熱鬧,“是的是的,晚輩也聽不明白?!?/br> 趙抃一瞧曹棟棟,心中頓時涌起一陣悲涼,老夫何時淪落到與他一樣了。 張斐突然也道:“其實我也不太懂?!?/br> 三人同時看向張斐。 眼神中,只有兩個字。 虛偽。 張斐點點頭道:“真的。我問的這些問題,其實也就是根據大家在報紙上討論的,然后再結合我們公檢法的職責,是沒有什么新意?!?/br> 趙抃想了想,好像也是如此。 張斐道:“其實真正令大家迷惑的是,三司使的回答,誰也不敢肯定這是對,還是錯?!?/br> 趙抃點點頭,問道:“如果我們都不太懂這稅幣的真正用法,又如何能夠有效地監督?” 張斐稍一沉吟,道:“我以為我們考慮的不應該是這個計算法,而是先考慮他們這么做,是否違法,如果不違反《臨時法》,那自然是不可禁止,接下來我們就應該考慮,該如何確保國家、君主、百姓的利益不被傷害?!?/br> 趙抃是若有所思。 “這薛向還是有些本事的?!?/br> 富弼在老仆地攙扶下,艱難地站起身來。 司馬光問道:“那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富弼道:“既然他打算將稅幣作為一向長久政策,那就必須要對此立法,至于到底該如何限制,咱們還得回去討論討論?!?/br> 蘇軾笑道:“這或許正是薛向所期待的,我們越是立法進行限制,百姓就會越相信這稅幣?!?/br> 富弼笑問道:“不知子瞻如何看待薛向對你文章的回應?!?/br> 蘇軾微微皺眉道:“我也承認,我對這稅幣未有理解透徹,我確實沒有想到,這稅幣與交子不一樣,但我想這紙幣是萬變不離其宗,縱使他說得天花亂墜,也大有可能出現濫發的行為。 以往多少暴君jian臣,為求豐功偉績,名留青史,不惜窮兵黷武,視百姓如草芥,試問這些暴君,還會在乎多發一些稅幣么?” 范純仁點點頭道:“子瞻所言,甚是有理?!?/br> 富弼卻是淡淡道:“爾等身為司法官員,應該相信法律,否則的話,為人臣的意義何在?” 蘇軾、范純仁皆是虛心地點點頭。 其實也就是這么回事,他們的一切質疑,其實都是從側面說明對于公檢法的不信任,他們身為司法官員,都不相信公檢法,別人如何會相信。 關鍵你要不相信公檢法,你就更沒法去阻止。 而那邊張斐剛剛收拾完,就被趙頊派人來叫了過去。 “在聽證會前,朕以為朕對這稅幣是了解的非常清楚,可是這聽證會過后,反而是充滿著困惑,所以叫你過來,幫朕解惑?!?/br> “其實這稅幣與交子就是一回事,沒有太多區別,只不過是交子背后是本錢,而稅幣的背后是稅,這都是一種債務。 只不過稅幣里面還包含著百姓交稅義務,情況較為特殊,但本質是一樣的,只是信用要比交子略高一些,因為稅幣最終還是會通過交稅,自然回到朝廷手里,如果濫發的話,朝廷也將會受到很大的損失?!?/br> 張斐解釋道。 趙頊問道:“那又該如何避免濫發,方才三司使說可以通過計算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可以做到嗎?” 他完全是沒有頭緒的。 張斐道:“這聽著是可行的,但我也不大清楚?!?/br> 趙頊道:“那你認為公檢法又該采取何種防范措施?” 張斐沉吟少許,不答反問道:“陛下,誰人最知那河流的深淺?” 趙頊稍加思索,不太確定道:“漁夫?”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誰人最知那大山的高低?” 趙頊立刻道:“獵戶?!?/br> 張斐問道:“誰人最知這錢幣的價值?” 趙頊微微皺眉,又不太確定道:“商人?” “正是?!?/br> 張斐點點頭道:“司法官員不太懂這些,但是沒有關系,可以找那些經常與錢幣打交道的商人來參與決策,稅幣是多是少,他們可是最敏感的?!?/br> 趙頊震驚道:“你是說讓商人來參與朝廷發行稅幣的決策?!?/br> 張斐道:“是立法會請他們過來協助,而不是直接參與?!?/br> 趙頊不禁皺了下眉頭。 張斐道:“陛下,方才三司使已經將稅幣的優點,說得非常清楚,只要用好稅幣,那對于國家的好處都是無法估量的,而且我認為這會立竿見影,但是用不好,對國家傷害也是無法估量的。 有道是,風險與收益是并存的,陛下想要國力在短時日內成倍增長,就必須使用稅幣。所以陛下應該竭盡全力防止稅幣帶來的危害。 那就不能讓稅幣的生死掌握在,一群不懂財政的司法官員手中,讓商人參與進來,其實主要是限制立法會。 要是沒有商人,司馬學士他們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來阻止三司,就是再少,他們也會覺得多的,而他們說得也肯定有道理,是很難爭出一個對錯來。 商人若是參與進來,就不是對錯,而是雙方利益之爭,這反而能夠找出一個讓雙方都得利的結果來。 而且,來商人參與進來,也能夠讓稅幣得到更多人的信任,只要商人認,其他人都會認的?!?/br> 趙頊稍稍點了下頭。 廂房內。 “抱歉,下官來晚了?!?/br> 入得房內,薛向向王安石拱手道。 王安石問道:“你干什么去了?” 薛向道:“方才相國寺的方丈找突然下官商談解庫鋪的事?!?/br> 王安石道:“解庫鋪?” 薛向點點頭道:“相國寺認為錢幣一事,事關重大,若是朝廷只與馬家合作,將來可能會受制于馬家,相國寺希望能夠直接與朝廷合作?!?/br> 說到這里,他又補充道:“隨著稅務司和新稅法的出現,這寺廟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們難以再幫助那些權貴隱匿田地,現在都在尋找新的出路。 而相國寺在熙州,就與王韶、買家合作的非常順利,并且也累積了大量的財富,這讓他們嘗到甜頭,所以相國寺此番應該是下定決心要跟朝廷做這紙幣的買賣?!?/br> 王安石不屑一笑:“他們下定決心有什么用?” 可說著,他見薛向沉默不語,“怎么?你認為該與他們合作嗎?” 薛向點點頭道:“我們不能只與馬家合作,倒不是說忌憚他們馬家,而是與越多的權貴、財主合作,這稅幣才能夠長久下去,相國寺實力雄厚,不但有足夠銅幣,而且與朝中諸多權貴都有密切地往來,如果能夠將他們都給拉進來,他們自然也會相信稅幣,那么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使用稅幣。 再來就是,我研究過河中府的馬家解庫鋪,基于相公的青苗法,百姓可以將鹽鈔存入他們解庫鋪,他們拿著錢又借給別人,收取利息。 在最初的時候,其實馬家解庫鋪并沒有多少本錢,存入的錢幣,只是存在他們的賬目上,而不是金庫里面,換而言之,就是一張稅幣,可以具有兩份價值。 我們也應該效仿河中府,成立多個解庫鋪,然后與相公新政全部聯系在一起?!?/br> 王安石點點頭,“關于河中府的成功,我也一直在研究,這的確可行,但是能不能撇開商人,朝廷自己來干?!?/br> “我認為不能?!?/br> 薛向搖搖頭。 王安石道:“為什么?” 薛向道:“因為商人是接觸錢幣最多的人群,他們要不參與,他們就不會信任,他們不信任,百姓就更不會信任?!?/br> 王安石稍稍點頭,“但是與他們合作,可也得萬分小心,這些蟲豸可是不會害怕朝廷的?!?/br> 相國寺那群人,可不是陳懋遷那種普通富商,也是屬于統治階級。 薛向道:“但是他們現在害怕公檢法?!?/br> 屬實閉環了! 這場聽證會下來,商人們是立刻采取行動,調高商品價格,有些極端的直接關門歇業,等到結果出來后再說,這壓力就來到了立法會。 之前百姓確實渴望朝廷發行稅幣,但是看完聽證會后,他們又希望立法會先出臺法案,捍衛他們的權益,然后再發行稅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