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93節
當張斐看到這篇文章時,不禁是輕輕松得一口氣,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來。 一旁的許遵放下報紙,笑道:“張三,你這口才,老朽是真的服了,想不到你竟然能夠說服富公,做出這么大的決定,這簡直不可思議??!” 許芷倩也是直點頭,目光中既有崇拜,又有疑惑。 他萬萬沒有想到,張斐會跑去說服富弼,這可比說服王安石或者司馬光要難得多。 張斐笑道:“岳父大人高看小婿了,我哪有這本事,我估摸著,就算不去,富公也會站出來的?!?/br> “是嗎?” 許遵詫異道。 因為以往出現任何事,都是司馬光、張斐沖在以前,富弼基本上是處于明哲保身的狀態,誰也不得罪,老好人一個。 誰人能夠想到富弼原來在憋大招。 張斐點點頭道:“岳父大人不妨想想,一直以來,是誰在暗地里支持公檢法這項制度,而不是支持我張三。不是司馬學士,其實司馬學士更多還是盯著王學士的新政。 唯有富公是在一直支持公檢法制度和法制之法的理念,是富公給予我判例權,也是富公協助我通過那些判例,就連倉庫稅和稅幣法案,都是富公力主通過的,而且富公一直在根據法制之法制定新得條例。 許多人都只是看到富公閉門不出,仿佛已經進入養老狀態,既然是要養老,他為何還要在公檢法花費這么大的精力。 可見富公才是堅定支持公檢法的那個人。當時我去的時候,大庭長也在,我估計富公當時正在與大庭長商量這事?!?/br> 許遵想了好一會兒,“回想起來,還真是如此?!?/br> 許芷倩突然問道:“為何富公這回又要站出來?” 張斐笑道:“因為公檢法已經是初具規模,不用再看他人臉色,但是這時候需要一個扛旗人,來凝聚公檢法,以此來抗衡政事堂,如今朝中大多數人都反對倉庫稅,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立法會還能夠保住倉庫稅,就足以證明立法會并不在政事堂之下。關鍵一點,保住倉庫稅,并不會影響到西線戰事,只是有人向借機將這兩件事捆綁在一起?!?/br> 許遵點點頭,“那么接下來的路,公檢法就得自己走下去了?!?/br> “嗯?!?/br> 張斐點點頭,“如此才是真正做到政法分離?!?/br> 許芷倩問道:“那你與王學士和司馬學士的關系?” 張斐笑道:“我又不是扛旗人,我也沒有得罪他們,這么一來,王學士只會更加需要我?!?/br> 許芷倩眼中一亮,“你可真是狡猾?!?/br> “什么狡猾,會不會說話。是政法分離,不是政法分家,有些時候必須合作,我就是唯一的中間人?!?/br> 說罷,張斐又向許遵道:“岳父大人要不要也寫篇文章?” 許遵愣了下道:“寫倒是可以,但是寫些什么好呢?” 張斐聳聳肩道:“隨便寫點什么,反正也就是鼓舞一下士氣?!?/br> 警署。 “衙內,你找我?” 蔡京來到警署,微微喘氣道。 他現在忙得是外焦里嫩,局勢變化,也令他們糧食署悠著點,不能放出太多糧食,以免朝廷改變計劃。 正忙著,突然來了個皇家警察,說是衙內請他上警署一趟。 “元長來了?!?/br> 曹棟棟立刻跳起來,一手搭在蔡京的肩膀上,“元長,本衙內待你如何?” 蔡京笑道:“衙內在河中府對蔡京多有照顧,蔡京也一直心懷感激?!?/br> “哈哈,本衙內果然沒有看錯人?!辈軛潡澬Φ脦茁?,又道:“如今本衙內有一件小事,不知元長可愿助我一臂之力?!?/br> 蔡京謹慎地問道:“不知是什么事?” 曹棟棟道:“就是我想寫一篇文章,刊登在新聞報上,但是小春又不在,你老師的文章,就寫得還不如我,我只能找你幫忙?!?/br> 蔡京道:“這倒是小事,但是衙內要寫些什么?” 曹棟棟道:“如今立法會和皇庭都發表了文章,咱警署也不能落后,旁人不知,還當我們皇家警察都是文盲,咱也得寫一篇上去,鼓舞一下士氣?!?/br> 蔡京點點頭道:“行?!?/br> 曹棟棟又擠眉弄眼道:“署名能不能寫我曹棟棟的名字?!?/br> 蔡京趕緊道:“必然是署名衙內?!?/br> 如果曹棟棟要他署名,那他才不會寫,他現在可是糧食署扛把子,可不想惹這麻煩。 檢察院、警署也都相繼發表文章。 這也是正式在對外宣稱,公檢法是徹底獨立。 效果是立竿見影。 原本奄奄一息的稅幣,立刻又變得堅挺起來。 同時不少商人也開始站隊,對于稅幣是來者不拒。 很多依靠公檢法起家的商人,跟那些官員一樣,內心是絕對支持公檢法的,只不過公檢法始終是受到保守派的牽制,大家都有些忌憚。 無論是保守派,還是革新派都徹底傻眼了。 迷茫了。 他們之前支持王安石也好,誘惑文彥博他們也罷,都是為了廢除倉庫稅。 如今富弼直接告訴他們,找他們沒用的,別瞎折騰,立法會不可能廢除這個法案。 皇庭更是表示,違法必究。 關鍵特么的警署也表示皇家警察將會全力擁護法律。 不是,你們警署不是屬兵部嗎? 怎么? 現在怎么辦? 王安石、司馬光等人都只能是干瞪眼。 仿佛一夕之間,所有人都失去對公檢法的控制。 第七百五十三章 違法!統統違法! 一直以來,張斐都在想盡辦法,推進公檢法的建設。 而其中最難的就是政法分離。 建幾個檢察院、皇庭,以及普及訴訟制度,這其實都不是最難的,訴訟以前也有,只不過是徹底放開。 關鍵就在于能否做到政法分離。 如果是政法不分的話,又鑒于這封建階級制度,那其實意義不大。 之所以說,一直都在追求,就是因為之前尚未做到。 之前皇庭那些公正的審判,看似政法分離,但其實只是張斐利用兩派的斗爭,打造出一個勢力均衡的擂臺,再加上王安石、司馬光也都是那種坦蕩蕩的君子,他們都真心認為自己是對的。 那么公正的審判,就變得至關重要。 但所謂的公正,也只是政治斗爭下的產物,而并非是司法在獨立運作。 事實上,朝中的那些大員,也都在極力干預公檢法的運作。 很多判決,很多立法,都會在朝廷引發議論博弈,只不過往往勝利的一方,是支持公檢法判決的。 張斐在河中府的時候,判決前,也都是先跟元絳商量好。 而在去年改制,終于確定政法從制度上的徹底分離,最標志性的政策,就是取消審刑院、大理寺,設最高皇庭,最高檢察院。 以前公檢法算在審刑院、大理寺下面的,然而,審刑院和大理寺的長官,基本的是政事堂的參知政事。 怎么也不能說是政法分離。 得虧司馬光這人比較軸,也不太愛干預,要是換個人上來,那絕對是另外一個結果。 但是光制度上調整,還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政法分離。 得將這人也確定。 司馬光顯然就沒有做到這一點,他更多是顧及到保守派的利益,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做出富弼這樣的動作。 如果他的決定影響到保守派的利益,他會打算引咎辭職。 而富弼是直接跟保守派做切割,還怒斥保守派內部的一些士大夫,你們少來干預我們立法會的工作。 從而做到在官員方面,也做到政法分離,走向真正的獨立。 當然,這令保守派內部不少人,感覺自己被背刺了。 這公檢法可是我們一手撫養長大,結果就這? 頓時激怒了不少人??! 富府。 “富公真是威風不見當年,稍稍往前一站,這朝堂之上,那便是地動山搖??!” 文彥博撫須笑道。 富弼擺擺手道:“你這是純屬言過其實,我富某人有這么可怕嗎?” 文彥博道:“富公還別不信,已經有人開始翻舊賬,又說起慶歷朋黨一事,甚至將韓相公和我也都拉了進來,說是慶歷舊黨死灰復燃,還有人放風,說富公與西夏勾結,意欲借倉庫稅破壞朝堂團結,制止我朝伐夏?!?/br> 富弼微微皺了下眉頭,嘆道:“這些年來,他們可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就還是這些招數?!?/br> 文彥博又道:“但更多的是震驚,其實多數人都沒有想到,也無法理解富公為何要這么做?!?/br> 富弼笑道:“他們不理解我,我更是不能理解他們,竟然妄圖拿著前線戰事來來做交易,甚至還不惜威脅。尤其是一些人,明明是反對用兵,但卻因為自身利益,而不惜要求朝廷出兵。 要是朝廷掌握在這種人手里,必將是會國破家亡。你是知道得,原本我都還打算再看看,可是他們這種行為,更令我覺得,我的想法是無比正確的,這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br> 文彥博捋了捋胡須,道:“但關鍵還是在于官家?!?/br> 富弼呵呵道:“這不就是官家想要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