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92節
張斐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王學士提醒,我會想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的?!?/br> 王安石嘆道:“這人算不如天算?!?/br> 張斐詫異道:“不是天變不足畏嗎?” 王安石神情一滯,然后瞪了眼張斐。 這王安石剛走,一直在旁偷聽的許芷倩就快步入得屋內,“難道你真的要撤回這倉庫稅?” 她是絕對支持倉庫稅的。 “當然不是?!?/br> 張斐搖搖頭,又道:“但是王學士肯定是要以熙河為主,而且倉庫稅對他影響并不大,我是不可能說服他繼續的執行倉庫稅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白費唇舌?!?/br> 此事涉及到雙方的核心利益,所以各方都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許芷倩見他神態自若,一點也不慌張,于是問道:“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張斐思忖片刻,道:“另立山頭?!?/br> 這邊境若有戰事,對于內政的影響太大。 朝中官員們也都普遍估計,皇帝肯定會往回收一收,于是他們開始瘋狂使用稅幣,這讓支持檢察院的商人頓時有些慌了,你們官員這么拋售稅幣,這這不妙??! 越發多的商人,也開始抵制稅幣。 那些不愿意得罪公檢法富商也是拿著稅幣瘋狂去買鹽,買糧食,盡量將自己的損失降到最低,但主要是鹽,因為糧食的話,這些富商還是有存糧的。 可以說,要是沒有鹽,估計這稅幣也就崩了。 眼看這情況,一些保守派內部的士大夫,也開始持續向文彥博、富弼、司馬光等人施壓,希望立法會能夠重審倉庫稅,并且表示,只要立法會愿意重審,那么他們將繼續支持司馬光等人的建議,并且說服更多人支持他們。 這也的確動搖了保守派內部的想法。 為了一個倉庫稅,值得嗎? 關鍵這倉庫稅也不一定能夠成功??! 立法會。 “下官張斐,見過富公?!?/br> 張斐拱手一禮,見趙抃也在,趕忙又行得一禮,“大庭長也在??!” 趙抃點點頭道:“今日過來與富公談點事情?!?/br> “張檢控請坐?!?/br> 富弼抬手指著旁邊的椅子。 “多謝!” 張斐又是拱手一禮,然后坐了下來。 富弼問道:“不知張檢控突然造訪,是為何事?” 張斐道:“是這樣得,前幾日,王學士曾來找過我,并且希望我提供一個折中的法案,來取締倉庫稅,他說得非常隱晦,但其實就是希望我們能夠主動撤銷倉庫稅,以大局為重?!?/br> 富弼問道:“所以張檢控今日前來,是希望立法會撤銷倉庫稅?!?/br> “不?!?/br> 張斐搖搖頭,“恰恰相反,我已經拒絕了王學士,因為我不覺得這兩件事有任何關系,如今已經是政法分離,我們是沒有必要為他們服務,我們檢察院也不應該受到任何人的干預,如果他們要撤銷法案,那就必須提供足夠的理由,而不是委婉的威脅?!?/br> 富弼先是與趙抃相覷一眼,又沉吟少許,然后道:“不瞞你說,也有不少人來找過立法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拒絕他們的話,立法會將會成為眾矢之的?!?/br> 張斐道:“但如果能夠成功的話,立法會也將會獲得足夠權威,整個公檢法的制度,也將變得更加穩固,如果說他們可以用各種方式,來脅迫立法會,將來立法會只會淪為他們的玩物,根本不可能捍衛國家、君主和百姓的正當權益。從事實來看,真正為大局著想的是我們,而不是他們,他們都只是想渾水摸魚?!?/br> 富弼問道:“你認為老朽會聽你的嗎?” 張斐道:“我并不是來游說富公的,我只是來表明自己的態度?!?/br> 富弼點點頭道:“張檢控的態度,老朽知道了?!?/br> 張斐等待片刻,見富弼似乎開口的打算,于是道:“若無其它事,下官先告辭了?!?/br> “嗯?!?/br> 富弼也并未挽留。 張斐走后,趙抃立刻道:“看來這小子與富公想到一塊去了?!?/br> 富弼搖搖頭道:“不是他與我想到一塊去了,而是我們一直都在他的計劃之中?!?/br> 翌日。 皇宮。 “啟稟陛下,最近臣與大庭長準備各發表一篇文章,重申立法會、皇庭對倉庫稅的支持?!?/br> “哦?” 趙頊詫異道:“這是為何?” 富弼道:“因為最近有不少人建議立法會重審此法,鬧得是人心惶惶,立法會有責任在這個問題上,安撫民心?!?/br> 趙頊低眉沉吟少許,又問道:“富公認為他們說得不對嗎?” 富弼道:“他們并沒有提供足夠的理由,更多像似在威脅立法會,如果立法會能夠被他們裹挾,那又如何保障國家、君主和百姓的正當權益?!?/br> 趙頊又問道:“但是如今的確外有戰事?!?/br> 富弼道:“陛下,立法會之所以通過這份法案,乃是經過多方面審查的,并且也是通過聽證會,最終確定這份法案是能夠確保國家、君主和百姓的權益。 然而,無論開疆擴土,還是保衛家國,同樣也是在捍衛國家、君主和百姓的權益,此二者的訴求,是完全一致的。 但為什么此時,二者看似非常矛盾,必須舍一不可。 顯然,這里面是有jian人作祟,這些人是極度自私自利,他們就是想借國家之難,來換取自身的利益,若是讓他們得逞,那陛下不管做出如何抉擇,結果都將是他們獲利,也必將傷及國家和陛下。 所以,在此事上面,是決不能對他們妥協,因為他們的目的與陛下的想法是南轅北轍?!?/br> 趙頊瞇了瞇眼,沉思半響,突然笑道:“朕早聞富公嫉惡如仇,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 富弼尷尬一笑。 趙頊不就是在暗示,你藏得夠深??! 趙頊馬上又道:“既然委任富公擔任立法會長,那自然是相信富公的判斷?!?/br> “多謝陛下?!?/br> 富弼拱手道。 雖然趙頊沒有明確表態,但富弼已經是心滿意足。 很快! 富弼、趙抃相繼在新聞報刊登兩篇文章,重審對于這兩份法案的支持,并且表示若無正當理由,立法會是絕不會推翻這個法案的,其中還怒斥那些力圖干預立法會的官員。 言語頗為犀利,仿佛回到年輕時候的風格。 而趙抃也重審皇庭將會依法判決,告誡眾人,不要抱有任何僥幸的心里,同時又督促檢察院、警署要時時刻刻履行自己的職責,不應受到任何事干擾。 這兩篇文章橫空出世,立刻嚇得眾人一身冷汗。 其實趙抃的文章倒沒有什么,他身為鐵面御史,一直都令人非常討厭,在這事上面,就沒有想著去說服趙抃,因為大家都知道,跟趙抃說這事,那就是送羊入虎口。 關鍵是富弼。 富弼此番重返朝中,一直都非常低調,與人為善,除了偶爾抨擊一下王安石的新政,基本上是不參與任何斗爭,去到立法會后,那更是閉門不出。 在大家看來,富弼就是幫趙頊站站場,捧個人氣,等著告老還鄉,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 但富弼在這篇文章中,怒斥的對象,是包括曾今的“戰友”,也就是保守派內部的一些士大夫。 這也是第一回 ,富弼表達自己的態度,就是堅決的擁護公檢法制度。 然而,幾乎所有人宰相都參與此番博弈中。 富弼是誰的面子都不給,也就是說,我們是平起平坐的,你們宰相也指揮不動我們立法會,我們也不是一路人,就在我面前少套近乎。 韓家。 “唉!” 韓琦看著富弼的文章,長嘆一聲:“我韓琦贏了他一輩子,可是在這臨老之際,卻要輸他一籌,真是可恨??!” 韓忠彥不明所以,“父親大人何出此言,這與父親大人是毫無關系?” “老夫就輸在這毫無關系上?!?/br> 韓琦神情激動道:“倘若老夫身體健康的話,自也不會袖手旁觀,又豈容他富彥國獨領風sao,如今也只能看著他在朝中逞威風?!?/br> “逞威風?” 韓忠彥一頭霧水。 韓琦道:“這你還看不明白,富彥國這是要另立山頭,其實我早就看破他的小心思,相比起司馬君實,他才是真正的支持檢法制度,只不過之前時機尚不成熟,他一直都在委曲求全,裝模作樣,實則是打算借公檢法制度,完成我們當年的愿望?!?/br> “是嗎?”韓忠彥道:“這還真未有注意到,之前大家都認為富公去立法會,也只是養老?!?/br> “他富彥國嫉惡如仇,我不過是小小得罪他一番,他便記恨我幾十年,他要想養老,肯定回老家,絕不會待在京城,受這窩囊氣,他肯定是有目的的。只可惜,我已是半身入土?!?/br> 說到這里,韓琦又是滿是遺憾的嘆了口氣。 韓忠彥問道:“倘若父親大人依舊在朝中,又會如何做?” 韓琦道:“這還用問,當然是跟他一樣,只不過我會比他快,比他果敢,也會比他更成功,還輪不到他來立下這面大旗?!?/br> 的確。 當富弼發表這篇文章后,其實就是表明,他要扛起公檢法這面大旗。 而且與司馬光不同的是,他在豎立這面大旗的同時,也正式宣布徹底脫離保守派,也就是說,公檢法以后要靠自己走下去,不再受派別干預。 關鍵富弼是名滿天下。 他往前一站,這公檢法是士氣大振。 頓時有不少官員立刻站出來,申明支持立法會。 其實朝中本就有一小部分官員,是信仰公檢法的,只是苦于之前公檢法與保守派緊密綁定在一起的,他們也常常被人忽略,或者直接劃歸到保守派這一邊。 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