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94節
三司。 “王相公,我倒是覺得立法會做的沒有什么問題,如果缺少倉庫稅,稅幣法案可能也會面臨失敗,立法會的決定,我認為對我們是有利的?!?/br> 薛向很是不解道。 “三司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鄧綰立刻道:“富公為何突然站出來,難道就僅僅是為了一個倉庫稅,這是不可能的。眾所周知,近幾年來,富公是堅決反對對外用兵,無論是對西夏,還是對遼,迫使官家從熙河撤兵,這才是富公真的打算。 倘若真的從熙河撤兵,這會對王相公造成多大的打擊?!?/br> 薛向道:“可如今政法分離,立法會也無權干預對外用兵?!?/br> 鄧綰直搖頭道:“三司使,你莫要想得太過天真,打仗需要得是人和錢,立法會今日可以強行執行倉庫稅,他日也可以阻止增稅,沒有稅,哪來的錢打仗?!?/br> 說著,他又向王安石道:“王相公,富公此舉異常,看似兩邊都得罪,但可能是一個圈套,其目的還是針對我們的熙寧拓邊?!?/br> 薛向搖搖頭道:“我并不這么看,倉庫稅阻止不了,是有些人在阻止?!?/br> “行了!” 王安石突然出聲道:“你們先別吵了,我自有打算?!?/br> 趙府。 “你說我們,我們怎就將富彥國這老狐貍給遺忘了?!?/br> 趙文政氣得是垂首頓足。 孟乾生沮喪道:“這倒是怪不得任何人,只能說那富彥國隱藏的太深,別說咱們,據說就連司馬君實他們也都沒有想到,他們現在比我們更加生氣?!?/br> 謝筠急得直攤手道:“那現在該怎么辦?” 他們這一波人是最急的,因為上回改制,他們可是最大的受害者。 雖然他們現在都還在各部擔任侍郎,但是他們心里都清楚,一旦權力交接完畢,他們就得離開京城。 可他們原本再往上就是三司副使、副宰相。 所以,這回他們也是全力以赴。 趙文政、孟乾生等人面面相覷,同時吐出一個詞來,“官家?!?/br> 是呀! 如今唯一能夠扭轉一切的就只有皇帝。 但是這恰恰就是趙頊想要見到的,之前富弼未有站出來之前,這權貴階級、官僚階級,包括宦官、外戚,圍繞著皇帝,各種吹風,其實也給予趙頊很大的壓力。 如今富弼站出來,趙頊反而又掌控了主動權。 他有足夠的時日去思考,到底該怎么做。 張家。 “豹哥,你不會真的將所有人都調到江南去了吧?” 見到李豹,張斐不免就吐槽道:“這回消息來的真是夠慢的?!?/br> 李豹忙道:“這怎么可能,那邊還是有足夠的人手。是,這回咱們消息是來的有些晚,但那是因為熙州用的加急戰報,而且只報告戰場的消息,咱們的人得調查清楚具體原因,故而來的慢一些?!?/br> 快慢是相對的,戰報都是加急快馬,顯得他們就慢了呀。 張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豹道:“根據我們的人調查所知,其實此戰是不可避免的,唃廝啰早就與西夏結盟,希望將我軍趕出熙河。 但是你的兩個安排,令他們下定更大的決心,也加速他們對熙河用兵?!?/br> 張斐問道:“什么安排?” 李豹道:“其一,就是在熙州進行貿易。在這一年之內,是取得巨大的成功。這是因為吐蕃現在四分五裂,當地都是一些小部族,他們都是想著求財,所以很多吐蕃部族都上熙州做買賣,如果唃廝啰再不用兵的話,原本依附他們的部族,也都會依附我大宋。 其二,就是私鹽。上回咱們放出大量的私鹽后,你不是安排打擊梁太后那邊的貴族么,以此來分化他們,也順便給朝廷一個交代,這也是非常成功,但是梁太后那邊的貴族賺不到錢,也更堅決出兵。 當然,對于整個西夏,他們也不希望咱們控制熙河地區?!?/br> 張斐道:“你們可有探明,西夏是否打算與我國全面開戰?” 李豹道:“目前倒是沒有這方面的跡象,西夏也只是派部分人馬,在邊境游走,協助唃廝啰,但如果咱們打不贏唃廝啰,那可就不一定了?!?/br> 張斐又問道:“橫山方面呢?” 李豹立刻道:“西軍確實不滿朝廷撥太多的錢給熙河,他們也都迫切的想要立功?!?/br> 張斐點點頭。 在李豹與張斐交談過的第二日,趙頊就密詔張斐入宮。 這事趙頊肯定是要跟張斐談過再做最終的決定,其實就是在等李豹方面的情報,因為張斐的計劃,一直都是暗中進行的。 皇宮。 見到張斐,趙頊先是笑問道:“是你說服富公的嗎?” 張斐愣了下,旋即笑道:“陛下可真是太抬舉我了,我怎么可能說服富公,不過我倒是有向富公表明自己的態度,認為立法會不應該被那些人干擾?!?/br> 趙頊問道:“那你認為富公此舉,意欲何為?” 張斐沉吟少許,“我認為富公是希望能夠避免重蹈慶歷新政的覆轍。在我看來,慶歷新政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許多官員都以自身利益的得失,去裹挾朝廷政策。 如今的情況也是如此,他們就是想跟陛下做一筆交易,用支持對西夏用兵,來交換倉庫稅?!?/br> “朕哪能不知道?!?/br> 趙頊點點頭,旋即又道:“但是目前國家內憂外患,朕也感覺有些力不從心?!?/br> 現在只要他松口,國內馬上就能夠安定下來,無論是賑災,還是籌備糧食打仗,而他付出的本就是一個原來就不存在的倉庫稅。 王安石都非常心動,趙頊當然也是有些動心的。 這都是人之常情。 當家難啊。 但是趙頊也考慮到,這里面的弊端,他還沒有下定決心。 張斐立刻道:“如果今日陛下與他們妥協,但明天他們也可以為自身利益,改變主意,陛下還是得與他們妥協,等到那時候,陛下就更加沒有選擇的余地?!?/br>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根據李豹帶來的消息,西夏那邊的戰事,主要是因為我們的政策太過成功,無論是離間西夏內部,還是安撫吐蕃各部,都取得極大的成功,這才導致對方急于與我們開戰,從側面證明,長此下去,情況將會對他們非常不利。 可見時間是在我們這邊的,這時候我們需要忍耐,爭取以后能夠以最小的代價消滅西夏,這樣我們才有足夠的力量,去防止北邊那頭餓狼。 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如果我們傾盡全力,去攻打西夏,一旦北方南下,那我們怎么辦?” 趙頊道:“可如今是他們大軍壓境,我們也得做好應對的準備,如果西夏要全面開戰,那我們就得全力以赴?!?/br> 張斐道:“西夏目前是腹背受敵,在北線面臨我西軍主力,是不可能調集主力去南線的,而且以熙河目前的兵力和財力,以及人心所向,也是足以防守唃廝啰。至今陛下也未有收到熙河的求援信,情況可能并沒有陛下想象的那么糟糕?!?/br> 說罷,他見趙頊還有些猶豫不決,于是又道:“就算陛下真的想打,至少也得先將錢糧收上來,可他們現在連個倉庫稅都不答應,要知道這倉庫稅還只是讓他們拿糧食出來賣,還不是要他們的錢,他們又能拿多少錢出來給陛下打仗? 到時候又只能問百姓要,若因此引發民怨,糧食又控制在他們手中,到時候陛下就更是受制于他們?!?/br> 趙頊點了點頭,又道:“但目前西線將士是蠢蠢欲動,若是不能安撫好,他們中一些人可能會去主動挑起戰事?!?/br> “這倒是一個隱患,但一味的壓制他們,也會令他們喪失士氣?!?/br> 張斐點點頭,沉吟少許,道:“陛下可寫一張欠條給他們?!?/br> “欠條?” 趙頊驚訝道。 張斐道:“將未來進攻西夏的軍費,都寫在欠條上,以三年為期,告訴他們,一定會打,但還需耐心等待,當他們了解到陛下的決心,自會服從命令,同時也不會消極應對?!?/br> “你這法子倒是新穎?!?/br> 趙頊聽得一樂,又問道:“你確定在三年之內,能滅西夏?” 張斐趕忙道:“打仗是武將的責任,這我哪敢保證,我唯一能夠保證的是,就是能為陛下籌足夠的錢,去打這一仗,同時還有余力防御遼國?!?/br> 提到遼國,趙頊確實有些不安,現在還沒有實力,去兩線作戰,而每回跟西夏開戰,遼國都會趁火打劫,給遼國的歲幣就是這么漲上去的,點點頭道:“好吧,朕相信你,到底你也從未令朕失望過?!?/br> 立法會。 “富公,雖然官家默許我們發表文章,但目前來看,官家尚未決定,這也使得那些人抱有僥幸心理,他們還在想盡辦法,與說服官家?!?/br> 趙抃面色凝重道。 富弼忙問道:“趙相公有何想法?” 趙抃道:“我最近仔細研究了下關于張三的法案,從中發現,基于這個法案,官府在其它方面,針對商販的索取,也是不合理的。我打算在明日面見圣上的時候,就以此法案為由,要求官府進行整頓,以此來督促官家下定決心?!?/br> 富弼眼中一亮,“此策甚妙。公檢法也是時候主動出擊,免得他們總是認為,公檢法就不敢動他們的錢袋子?!?/br> 翌日。 趙抃就拿著這個問題,去找趙頊討論,都說是收總稅,但是在商業方面,還存在許多雜稅,而這些雜稅,本就是歸于商稅,這與糧食法案一樣,從法理上是說不通的,必須得整改。 同時表示,以前這么收,那是沒有辦法,如今稅務司這么強大,就沒有必要搞這些,還浪費人力物力。 趙頊一聽,就知道趙抃再打什么主意,無非就是在試探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跟張斐談完之后,趙頊就已經做出決定,于是很快就答應了趙抃。 皇庭。 王安石、文彥博看著上面的趙抃,心里微微有些不爽,什么時候,除皇帝之外,還有人能夠做到宰相上面。 趙抃微微笑道:“今日我邀請二位相公前來,主要是有一急事想與二位商量一下?!?/br> 文彥博謹慎地問道:“什么事?” “事情是這樣的?!?/br> 趙抃道:“最近有商人抱怨,除了酒曲外,官府針對他們商販,還有著諸多雜稅,如行錢,如牙錢,以及有官吏,借斷貨好壞之名,勒索他們的錢財。 我也翻閱了相關賬目,發現這些雜稅,以往也都是算在商稅里面,但是在剛剛通過糧酒法案中,是清楚的說明,如今稅務司算得是總稅,這些額外雜稅,應該取消,否則的話,就是重復征收,于法理不合?!?/br> 兩個宰相都很是不爽。 這與贊不贊成無關,而是在于,你憑什么指揮我們。 王安石本來就跟趙抃關系不好,怫然不悅道:“這是我們政事堂的事,皇庭無權過問?!?/br> 文彥博也難得跟王安石站在同一戰線上,“介甫說得是,大庭長未免管得太寬了吧?!?/br> 趙抃道:“二位誤會了,我并非是在命令二位,我只是擔心,如果不及時解決的話,將來商人告到皇庭來,皇庭也只能依法對官府進行懲罰,到時候可能會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如果官府方面能夠主動解決,那是再好不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