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日，張斐就派人去告知國子監，這下一堂課，就定在三日后。

    他原本想等司馬光來，商量商量，哪知這回司馬光并沒有來。

    其實司馬光在這事上面是非常糾結的，雖然司馬光也覺得張斐說得有道理，但他更為崇尚禮制，是傳統的儒士，這一點在阿云一案中，就已經體現的非常明顯。

    他為什么要強調重判阿云，就是他認為雖然在律法上，阿云與韋阿大可以不算是夫妻關系，但阿云就是有謀殺親夫之心，所以必須要重判。

    原本他認為這禮、法一體，司法改革也與之并不沖突，但如今禮制和法制之法出現沖突，這也事關他的原則，如果張斐解釋的不好，他也會站出來反對的，他希望能夠在此事上面，與張斐保持一定的距離。

    上午時分。

    “原以為今年都不用再穿這該死的官袍，不曾想，唉?！?/br>
    張斐張開雙手，任由高文茵在自己身上折騰，嘴里是唉聲嘆氣。

    高文茵幽怨地瞧他一眼，“三郎，這禍從口出的道理，尋常農夫可都明白，而且這回的事，還不夠教訓么?！?/br>
    以往她從不敢責怪張斐，但這回的事，可真是嚇到她，今日張斐又要去上課，她心中是忐忑不安??！

    張斐不以為意地笑道：“如果人人都能說會道，那我還憑什么賺錢，我的本事不就是這張嘴么，說他人不說之言?！?/br>
    高文茵輕聲細語道：“話雖如此，但，但謹言慎行終歸是沒錯的?！?/br>
    張斐瞧她一臉擔憂，便也不再辯解，點頭笑道：“行，我一定謹記夫人所言?！?/br>
    高文茵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微笑，“但愿你能記著?！?/br>
    又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撫平那些纖細的褶子，“好啦！”

    張斐放下雙手，直接摟住高文茵柔弱無骨的腰肢，“我在里面的那幾日，最擔心的就是怕夫人在家胡思亂想?！?/br>
    高文茵羞赧地瞧他一眼，不答反問道：“我若說我不會胡思亂想，三郎就不會擔心了么？”

    張斐一怔，道：“估計也不會?！?/br>
    高文茵淺淺一笑：“那不就是了，這擔心總歸是在所難免的，三郎都不能避免，更何況我?！?/br>
    張斐稍感詫異，“哎呦！夫人的口才比以往可是要長進不少啊?！?/br>
    高文茵羞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br>
    張斐哼道：“就知道小桃會帶壞你，平日里少跟小桃交流?！?/br>
    “可不干小桃的事?！备呶囊鹕陨园姿谎?，又語氣真摯道：“雖然擔心是在所難免的，但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這個家的，三郎在外要小心自己?！?/br>
    “夫人也是?！?/br>
    說罷，張斐快速地輕吻了下她的嘴唇。

    “呀！三郎你又?！?/br>
    這一抬頭，張斐已經出得門去。

    “夫人，我先走了，待會又得讓芷倩念叨了?！?/br>
    然而，令張斐意想不到的是，許芷倩這回不但沒有嘮叨他，反而比較沉默，坐在馬車里面，一語不發。

    這令張斐倒是感到有些擔心。

    “芷倩，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覺得壓力太大？”

    “沒有！”

    許芷倩搖搖頭，瞧了眼張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張斐輕輕握住她的手，“到底什么事？”

    許芷倩撅了下小嘴：“我一直都覺得這事是他們欺人太甚，綱常倫理講得就是道理，他們拿著道理卻干著不講道理的事，真是無恥?！?/br>
    張斐問道：“然后呢？”

    許芷倩道：“所以我心里很是希望，你等會能夠狠狠諷刺他們一番，可是我又明白這么做是非常危險的，所以我不想說話?！?/br>
    張斐聽得呵呵笑了起來。

    許芷倩道：“你笑什么？”

    張斐道：“你認識我這么久，還不知道我么，我雖然是憑嘴吃飯，但是我從不認為諷刺別人，能夠獲得報復感，我一般都喜歡斷他們的榮華富貴，如此才有快感?！?/br>
    許芷倩急急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張斐道：“倒不是今日，今日可得正兒八經講學問，但是我遲早會報復回去的，我這人背書不行，但記仇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br>
    而在張斐剛出門時，國子監里面已經是人滿為患，撇開學生，光那些大臣、士大夫就有百余人之多。

    這還是在地方有限的情況，否則的話，估計能打破觀看張斐打官司的記錄。

    雖然此案最終歸于學問之爭，但是即便到那時候，那些人仍舊保持反對法制之法的態度。

    在張斐確定下一堂課的時間后，曾公亮是親自出面，安排哪些人來聽課，得找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比如說蔣之奇、彭思言也都被請來了。

    要是找一群舔狗來，那沒啥意義。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就連曹太后也來了。

    “臣等參見太皇太后，參見陛下?！?/br>
    一眾大臣趕緊過來行禮。

    曹太后淡淡道：“諸位無須多禮?！?/br>
    禮畢之后，蔣之奇就問道：“太后怎也來了？”

    曹太后道：“此事差點把政事堂都鬧沒了，老身也都讓你們給弄糊涂了，故此今日特地過來瞧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富弼、司馬光、王安石他們趕緊上前請罪。

    曹太后的手段，他們也是體會過的。

    曹太后斜目瞧他們一眼，“你們是走運，遇上了名主，否則的話，只怕你們就真的坐進去了，這朝中是大有人才在??！”

    “臣等有罪?！?/br>
    幾人齊聲道。

    在曹太后看來，此事趙頊是相當委屈，這神也是你們，鬼也是你們，必須得出出氣。

    “行了！”

    曹太后擺擺手，又環目四顧，“這課什么時候開始??？”

    國子監祭酒陳員生便道：“回太后的話，張三都還沒來?！?/br>
    “還沒來嗎？”

    曹太后微微蹙眉，“真是臣不像臣，師不像師?！?/br>
    說著，她又輕輕拍了拍趙頊攙扶自己的手，“就真是難為皇帝了呀?！?/br>
    趙頊忙道：“大娘娘，孫兒先扶你進去坐坐，可別冷著了?！?/br>
    說罷，他又小聲向身邊的侍從道：“還不快去催催?！?/br>
    我等你就算了，你還讓我大娘娘等你。

    “是?！?/br>
    今日的課堂沒有安排在那間最大的教室里面，而是安排在正中間那個大堂里面，這個大堂一般是用于召開師生大會的。

    “皇帝，這是干什么用的？”

    曹太后坐在里面，指著擺上邊上大木板問道。

    教室大了，木板也變大了。

    趙頊道：“這是張三上課習慣用的，他一般會用炭筆在上面寫上一些關鍵字，便與學生理解?！?/br>
    “這小子年紀不大，名堂倒是不小??！”

    曹太后點點頭，又道：“那咱們坐在這里，不是不方便觀看嗎？”

    太皇太后、皇帝肯定是坐在最上面，這木板也擺在上面，最多就只能看個側面。

    趙頊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前他都是站在后面聽講的，于是趕緊安排人另擇位子，一定要保證是最佳視角，同時還不能保證被風吹著。

    這邊忙活完后，那邊張斐與許芷倩匆匆是趕來。

    “等會！”

    一直在門口等候的陳員生見就往里面沖，立刻攔住他，“你干什么？”

    張斐喘著氣道：“下官聽說太皇太后來了！”

    陳員生哼道：“那你不會早一點來么？”

    張斐哎呦一聲：“陳祭酒，你是不知道呀，下官背負著多么大的壓力，前一刻都還在溫書！”

    “行了！”

    陳員生一揮手，“你少在我面前裝可憐，我可不會同情你的，這都是你活該?！?/br>
    不會同情？你早說呀！張斐神色一變，問道：“那你攔著我干嘛？”

    陳員生嘿了一聲，可一想這廝得罪了這么多人，估計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以為我想在這里等你，我是沒有辦法。你待會帶著那些學生一塊進去，向太皇太后和官家行禮?！?/br>
    “哦?！?/br>
    “哦？”

    “是，下官知道了?！?/br>
    “快去吧?！?/br>
    陳員生立刻喚來一人領著張斐過去，同時又攔住許芷倩，“太后也在，你就別進去了?！?/br>
    張斐立刻回過頭來，“陳祭酒！”

    陳員生立刻道：“有人幫你泡茶?！?/br>
    張斐道：“我不習慣?！?/br>
    太皇太后在里面等著，我反正已經被架在火架上了，你要一起嗎？

    “你?！?/br>
    陳員生也真不敢耽擱，“我允許她在側門觀看，這總行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