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480節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你這是開什么國際玩笑? 讓一群學生來立法? 趙頊也是驚訝道:“交給律學館?” 司馬光點點頭道:“方才在課堂上辯論之時,那群學生是無所顧忌,暢所欲言,所言之理,必是心中所想,且無過多私心。而法制之法的理念其實也并不難,難就難在私心上面,相比起朝中大臣,他們的私心是肯定要小許多的?!?/br> 富弼眼中一亮,“君實所言,甚是有理??!” 王安石脫口道:“為什么是律學館,不是算學館?” 司馬光驚詫道:“算學館立法?” “……?” 王安石道:“我的意思是,律學館不還是受你所控?!?/br> 司馬光呵呵道:“你在及第之前,受誰所控?” 王安石不做聲了。 他學生的時候,都開始懟天懟地,誰能控的了他。 趙頊笑了笑,又沉吟少許,突然覺得司馬光這個方案挺不錯的,原因很簡單,那些學生沒有權力,但這么草率決定,也不合適宜,于是道:“立法乃是國家大事,交由學生來做,自是不妥,不過也可以讓律學館先討論看看?!?/br> 第三百六十章 不能沒有張三 在課堂上,看似張斐是在痛批法家之法,但他的結論是什么,比法家多想一步。 如果法家之法真的一無是處,這多想一步就能解決問題嗎? 這顯然是自我矛盾。 王安石就忽略這一點,但心思更為縝密富弼,卻察覺到了這一點。 張斐不是在批判法家,而是在捧。 再往前走一步,就會柳暗花明。 可是話又說回來,誰都知道商鞅、韓非子皆乃不世天才,他們都邁不出這一步,可想而知,這一步得有多難。 這一步就是立法。 雖然商鞅、韓非子都曾立法,但此法是基于統治而立,而法制之法是要基于個人權益而立。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思想。 富弼對此也是沒有頭緒,會議時他先猶豫,聽到王安石之言,他果斷拒絕。 因為王安石說得很對。 你來立法,那不就是沖著我來的嗎? 這是基于法制之法嗎? 司馬光雖然沒有富、王二人看得透徹,但是他深諳人性,他看出王安石、富弼所憂,基于此,好像讓大臣來立,與法制之法的理念都對不上,那么就只能交給非大臣的人選的來立。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么做是對是錯,只是既然前者不行,那就只能是選后者。 而他建議律學館,也不因為他掌控律學館,就那些個學生,個個心比天高,他可控不住,而是因為張斐在。 但是吧,張斐這回不太靠譜啊。 所以從行宮中出來之后,司馬光是火速趕往張家。 這可弄得許芷倩都快精神失常了。 張斐每回上完課,都是輕描淡寫,但是每回都是他們前腳剛剛進屋,這后腳他爹跟司馬光就趕到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回許芷倩是死皮賴臉站在張斐邊上,權當沒有看見司馬光那嫌棄的眼神。 老娘還就是不走了。 張斐見到司馬光,不禁先發制人,抱怨道:“司馬學士,你這太不厚道了,你不可能忘記暗中派人敲鑼,好讓我及時下課?!?/br> 司馬光哼道:“伱話都已經說到那份上,老夫敢讓你下課嗎?” 原本他是安排了人,但是張斐給予王安石極大的肯定,同時從側面又否定他們保守派,關鍵趙頊還非常贊同,這要是不說清楚,他怎么可能讓張斐下課。 但好在,最終張斐又借上官均之口,將他們保守派的理念給圓了回來。 司馬光現在也無心跟張斐計較這些,于是向張斐問道:“張三,你在課堂上所言,是頗有道理,但老夫還是有一點不太清楚,就是何謂個人的正當權益,你能否仔細說說?!?/br> 許芷倩詫異道:“這我都知道,偷、搶、騙、殺,都屬法制之法?!?/br> “你這丫頭不懂就別插嘴?!?/br> 許遵瞪了眼許芷倩,又向張斐道:“我也是受此所困,偷、盜、搶、殺這罪名都好理解,但如稅法、役法,這些既關乎國家利益,又關乎個人利益的法律,可就難以理解了,而據你當時所言,是要以法制之法為先,這到底該怎么做?” 張斐直點頭道:“這個確實很難去鑒別?!?/br> 司馬光嘖了一聲:“老夫現在是在問你?!?/br> 張斐道:“我也不知道呀?!?/br> 司馬光哼道:“你少裝了,這就不可能是你臨時想出來了的,快別藏著掖著,趕緊說吧?!?/br> 張斐苦笑道:“如果我知道的話,當時我就不會那么說了,我就是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做,我最后才告訴他們,哪怕是照著去辦,其實也難成功的,說完之后,我就下課了,就是不給他們機會?!?/br> 司馬光一臉狐疑地打量著張斐,問道:“你你當真不知?” 張斐無奈地點點頭:“我是真不知道?!?/br> 司馬光哎呦一聲:“那可就完了?!?/br> 張斐驚愕道:“什么完了?” 司馬光道:“老夫還以為你知道,故此建議官家嘗試以法制之法立法?!?/br> 張斐點點頭道:“這也是好事??!” 司馬光道:“可老夫連正當權益都未有弄明白,故此我還建議將法制之法放在律學館?!?/br> “???” 張斐與許家父女皆是大吃一驚。 許遵并未參加行宮討論,對此也感到很震驚。 張斐睜大眼睛問道:“官家答應了?” 司馬光道:“官家雖未將立法權下放給律學館,但也要求我們律學館就此事繼續討論,下節課你必須談這問題?!?/br> 張斐是欲哭無淚道:“司馬學士,這沒完沒了呀!我哪有這么多精力去應付?!?/br> 司馬光道:“這你不能怪我,話都是你自己說得,你當然得為此負責?!?/br> 張斐道:“司馬學士,你從這堂課應該看得出,我是真心不容易??!課堂上,看似我在大放厥詞,但我其實是在拍你們的馬屁,這么下去,我總有拍空的時候,任何一方我都得罪不起的?!?/br> 司馬光擺擺手道:“現在你不用這般忌憚,法制之法得到不少人的認同,你就當是普通上課就行了,好好講這法制之法?!?/br> “但是,但是我也得花精力去想,我不一定?!?/br> “幾日一課,你自己來定,這總行了吧?!?/br> “那那就一月一課,如何?” “干脆一年一課吧?!?/br> “好??!好??!” “你做夢吧?!?/br> 司馬光雙目一瞪,“最多五日一課?!?/br> “五日?” “就這么定了?!?/br> “???” 張斐有氣無力道:“我我盡力去想吧。若是想不出的話,那我另找話題?!?/br> 司馬光道:“這當真是你臨時想出來的?” 張斐呵呵道:“若是司馬學士不信,就干脆辭了我吧,我也不想干了?!?/br> “想都別想,哼?!?/br> 其實這一堂課下來,令大家都感到很難受。 好像是有所得,但又覺得對自己不利。 可以說張斐是從側面證明,儒家之法才是正道,是要勝于法家之法,并沒有否定儒家之法。 可問題在于,二者相遇,是要以法制之法為先。 這個就很微妙。 到底封建統治,是層層剝削。 王安石剝削他們,他們當然不愿意,但他們要去剝削百姓??! 等于這些既得利益者被夾在了中間。 好在這只是一堂課,而不是什么朝廷會議。 他就怕趙頊真動心了。 王安石也有些舉棋不定,他是問心無愧,他也不害怕是以法制之法為先,但他看得很透徹,如果這么干,立法權將會變得非常關鍵。 如何判定正當權益,這個是很要命的。 制置二府條例司。 “如果我否定法制之法,他們必然認為我有私心,就道理而言,我也爭不過他們,不過這法制之法想要完善,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得了,我何不先贊成此理,然后拖著!” “恩師!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