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22節
李開道:“你看人家王知縣,打了再說,他張三又能怎樣?只能乖乖受罰,咱們就是對他太仁慈了,導致他根本就沒有將咱們放在眼里,下回他要再敢來告狀,咱們也先打了再說?!?/br> 呂公著微微瞟他一眼,“你莫要急于下判斷,且看看再說。當初王司農也是打了再說,可結果又如何?” 李開微微一愣:“他還敢鬧嗎?” 呂公著道:“誰知道呢,至少官家也沒有將那匾收回去,證明還是支持他的?!?/br> 李開是直搖頭道:“這回我不信他敢再鬧,官家雖然沒有收回那塊匾,但也已經勒令他停止那計稅買賣,可見官家也不是向著他的,我不信他就不怕死,這事再鬧下去,后果可非他一個小小耳筆,能夠承擔得起?!?/br> 呂公著沉眉不語。 確實! 再怎么,朝廷也是下達政令,給以汴京律師事務所懲罰,雖然不致命,但也是一種警告,讓張斐別在此事糾纏。 這畢竟關乎著國家大計。 …… 汴京律師事務所。 這人是放回來了,但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大家都沒事吧?” 張斐瞧著一眾只能站著的殘兵敗將,是面帶愧疚地問道。 “沒……沒事?!?/br> 就只有邱征文一個人回答了。 其余人都是悶不做聲。 他們心里能不怪張斐嗎,當初不少耳筆就勸過張斐,這么干會惹怒朝廷的,可張斐說得卻是信誓旦旦,結果不但被抓,還被打,你倒好,還將責任全部推給了咱們。 張斐道:“這一次是我考慮不周,責任全都在我,故此我會每人給予你們一百貫醫藥費,并且帶薪在家休養一個月?!?/br> 一干耳筆聽得目光閃了閃,一……一百貫嗎,還帶薪休假一個月,那……那打了也就打了唄。 邱征文卻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三哥,朝廷不還得罰咱們一千貫么,咱有這么多錢嗎?” 黃邙等人神色緊張地望著邱征文,你這小子是個叛徒,咱們這些跑腿的犯得著為東主cao這心么。 這可是咱們應得的。 “這點錢算不得什么?!?/br> 張斐笑道:“而且我會將這個賠償法,添加到你們的契約中,今后若再發生這種事,我們也會依照契約給予你們賠償?!?/br> 范理一聽這話,就不干了,戰戰兢兢道:“三郎,咱還要這么干嘛?” 此話一出,大家緊張了起來。 這錢固然很重要,但要沒命花,那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張斐也看出大家的緊張情緒,于是笑道:“我這么做,也只是為了防止萬一,有了這賠償法,或許大家也可安心一點?!?/br> 范理稍稍點頭,原來安撫人心,那倒是可以。 其他人就更加沒有意見,這畢竟是個保障??! 正說著,李四入得后堂來,“三哥,王大學士來了?!?/br> 大家一聽王安石來了,心里也稍稍踏實一些,對對對,咱們在朝中也是有人支持的。 張斐站起身來,道:“你們先回去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br> “是,那我們就回去了?!?/br> 一眾耳筆,相互扶持著,一瘸一拐的出得后堂。 張斐看到這一幕,心中唯有憤怒。 他不可能就此罷休。 他們走后,張斐又將王安石請到后院的包間里面。 “你這回真是太莽撞了,我也無法給你太多支持?!?/br> 見到張斐,王安石是略顯內疚地說道。 其實他肯定也是要針對土地變法的,但是他現在完全沒有準備,他也不可能為了張斐,冒這政治風險。 但他又覺得有些對不住張斐,同時也擔心這小子會沖動壞事,故此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要跟張斐談談。 張斐是一臉委屈道:“如果真的是我太莽撞了,王大學士或許就不會與我說這番話。我只不過是去給一些農夫提供一些幫助,許多官員也都這么干過,我又不是去查那些地主老爺們的稅……” 說到這里,他突然皺了下眉頭。 王安石嘆道:“話是如此,但你選得這個時機是非常糟糕,誰也不敢在這事上面折騰,要是出了事,這責任是誰也承擔不起??!所以你就別在這事上面打主意了,先安分過上一段日子?!?/br> 他也了解張斐的性格,是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他也是怕張斐會沖動。 這事就沒法講道理,連公堂都不會給你上,你那手段就用不出來。 可說完之后,王安石見張斐連個回應都沒有,偏頭看去,只見張斐皺著眉頭,似乎神游在外,于是喊道:“張三?” “???” 張斐驚醒過來,隨口答道:“王大學士此話怎講?” 王安石問道:“你在想什么?” 張斐遲疑少許,道:“我在反省朝廷這回為什么要懲罰我?” 王安石沒好氣道:“這你還不明白么,催繳稅收才是國之大計,這是不容有失,若是又鬧上公堂,耽擱了收稅,誰也負擔不起?!?/br> “不不不!” 張斐直搖頭,“王大學士沒有說到點子上?!?/br> 就這么一件簡單的事,我還說不到點子上?王安石是好氣又好笑:“那你倒是說說看?!?/br> “錢!” 張斐道:“說到底不就是錢么?!?/br> 王安石納悶道:“我不就是這么意思么?” “但是王大學士沒有說到點子上?!睆堨硴u搖頭道:“我在此事上面,犯下最為關鍵的錯誤,就是我去幫那些農夫計稅,會導致那些衙役不敢收稅,他們要是不敢收稅,朝廷就得不到稅錢,朝廷的收入將會減少,若是嚴重的話,這將影響到整個國家的運作,故此沒有人敢支持我?!?/br> 王安石點點頭,“就是這么回事??!” “那我可以改過自新??!” 張斐突然激動起來,道:“我可以幫著朝廷去催繳稅收,我跟朝廷相向而行,為朝廷斂財,這不就行了嗎?” 王安石聽傻了,“你一個耳筆之人怎么幫?” 張斐道:“我可以去告那些大地主偷稅漏稅,讓他們補足稅款,這可是能夠為朝廷創造稅入,這他們總不能說我耽誤朝廷收稅了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矯枉過正 張斐這個腦回路,可真的是將王安石給整懵了。 咋一聽,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你去搞計稅,會妨礙官府征稅,不管你有沒有理,官府當然不會任由你胡作非為,這可是錢,這可是rou,皇帝就是最大受益人,自然就更不好多說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認慫,我來給朝廷當走狗,我去幫著朝廷收稅。 這絕對是改過自新。 還有比這更明白事理的人么。 但仔細一想,這哪是什么改過自新,這簡直就是變本加厲,火上澆油??! 得虧張斐還是去幫農夫計稅,這要是去查大地主的稅,那這事可就有得談了。 王安石是瞪他一眼,好氣好笑道:“你這是改過自新嗎?你這是要變本加厲,他們當真是為了那幾個稅錢而懲罰你么?他們不就是擔心你會傷害他們的權益嗎?如此簡單的道理,你想不明白?” 可說著,他猛地反應過來,這小子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想得太明白了,“你這是打算報復他們?” 張斐點了點頭。 他原本還打算著繞著走,結果就是繞著走都不行,那就只能正面硬剛。 不然怎么辦? 這恰恰是王安石所擔心的,嘆道:“這事你就安分一點,等過些時候再說?!?/br> 張斐卻不這么認為,“凡事皆有利弊,只要我們能夠利用好這個時機,那就能夠扭轉局勢,如果過了收繳稅收這個檔口,那還有什么理由去查稅呢?” 王安石問道:“你一個耳筆憑什么去查他們的稅?” 張斐道:“只有能夠鬧到公堂上去,我就能夠去查?!?/br> 王安石苦口婆心道:“他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前兩日議論此事的時候,他們講得就不是道理,而是稅錢?!?/br> 張斐道:“那是因為我確實在妨礙朝廷收稅,我幫著朝廷收稅,朝廷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反對呢?” 王安石見這小子一根筋,索性直截了當道:“但問題是你怎么鬧到公堂上去?” 這事許遵都幫不了,只有他王安石,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有他的改革計劃,他怎么可能跟著張斐胡鬧。 雖然他與張斐有諸多合作,但這主次要分明,他才是主角,他的改革變法才是主線,張斐只是在輔助他的時候,得到一些利益,張斐這東打一槍,西放一炮,這怎么可能成事??! 張斐沉吟少許,道:“我們可以依靠司馬大學士將這事鬧得公堂上去?!?/br> 王安石一怔,咳得一聲:“司馬君實是不可能幫你的?!?/br> 但眼中閃爍著幾分期待的目光。 張斐道:“可是不見得?!?/br> 王安石頓時來了興趣,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們可以借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來逼迫司馬大學士支持我們?!?/br> 王安石有些茫然,“這兩件事有何關系?”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就是政法分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