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21節
“咳咳!” 忽聽得兩聲咳嗽聲。 許芷倩閃電般的脫離張斐的懷抱,又往后退得兩步。 又許遵瞧了眼天上那碩大的圓月,嘆道:“這月亮上哪去了,榮伯,掌燈?!?/br> “是,老爺?!?/br> 榮伯燈籠往前一伸,許遵背負著雙手,往后院行去。 等到許遵走后,許芷倩嬌羞地瞪了眼張斐一眼,“都怪你?!?/br> “岳父也沒說什么,可見這是被允許的,來來來,再抱抱?!?/br> “休想?!?/br> 許芷倩往后一躲,“我先回屋了?!?/br> “喂,你不送我??!” “還不快走?!?/br> “來了!來了!” …… 翌日。 垂拱殿。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趙頊目光瞧了瞧左右站著的大臣們。 許遵立刻站出來,“啟稟陛下,開封知縣王鴻濫用職權,欺壓百姓,目無王法,還望陛下能夠將其撤職?!?/br> 沉懷孝立刻站出來道:“真正徇私枉法的是許寺事吧!王知縣秉公執法,嚴懲刁民,何錯之有?倒是許寺事一直以來偏袒張三?!?/br> 趙頊問道:“可是張三只是派人去推廣他店里的計稅買賣,朕也不知道,他到底所犯何罪?” 沉懷孝道:“回稟陛下,據臣所知,張三指使他店中的耳筆,去蠱惑百姓不繳稅……” “一派胡言?!?/br> 許遵立刻反駁道:“他只是想做這計稅買賣,是有人做賊心虛,故意從中阻擾?!?/br> 沉懷孝道:“許事寺也當過知縣,應該知道這收稅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那張三憑借之前連續打贏幾場官司,博得一些名氣,就借此去蠱惑百姓雇傭他們事務所計稅,還表示,若有任何不滿,都可拒繳稅錢,他們律師所將會幫著他們跟官府打官司的。 故而導致城南好幾戶百姓抗拒交稅,以至于官府催繳稅收受阻,王知縣對此是深感擔心,故而才將那些耳筆之人統統抓起來?!?/br> 許遵道:“身為知縣,難道不應該先查清楚百姓為什么拒繳稅錢嗎?若是平白無故,那張三的確該受到嚴懲?!?/br> 沉懷孝道:“若是一件件事去查,一個個官司去打,那今年的稅,就別想收上來了,到時你許仲途能負責嗎?” 道理,還是金錢? “好了!好了!” 趙頊趕忙出來打個圓場,“朕已經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們都沒有錯,王知縣恪盡職守,急于公務,朕能夠體諒他。至于許寺事么,他身為判大理寺,對此提出質疑,也是職責所在?!?/br> 此話看似公允,但其實是偏向王鴻的。 只不過許遵身為判大理,他當然有資格過問。 諫官陳滔立刻站出來,道:“陛下,依臣看來,這一切都是那耳筆張三的錯,一直以來都是由三司計稅,他弄個計稅出來,這不就是在暗示朝廷統計不公嗎?這將嚴重損害朝廷的威信,也會危害國家安定,可是不能任由這種事發生。臣建議嚴懲張三,以儆效尤?!?/br> “臣附議!” 不少大臣紛紛站出來,表示支持陳滔的說法。 許遵立刻反駁道:“陛下,張斐并未違法,朝廷若因此就嚴懲張三,這不就是做賊心虛,代表著這里面有問題嗎?這更會損害朝廷的威信?!?/br> “許仲途?!?/br> 沉懷孝怒喝一聲,“你為了自家女婿,就連臉都不要了嗎?我們三司要統計一個國家的稅收,中間難免會有錯漏,而那張三就是憑借打官司掙錢,總會讓他找到一兩個錯漏,到時鬧到公堂之上,審計官員可能就連官位都不保,如此一來,誰敢還敢計稅,誰還敢收稅?!?/br> 許遵冷冷一笑:“有過失而不罰,無罪反受嚴懲,干脆你來大理寺任職算了?!?/br> “夠了!” 趙頊是再度喝止了他們。 到底怎么回事? 誰心里不清楚??! 要繼續往公正、公平上面講,官府只會更沒面子。 因為,錢是不能少的。 沉懷孝說得非常明確,要是不懲治那些耳筆,人家就不敢去收稅,因為這有可能會吃官司的。 這種現象確實是發生了,也不是他胡編亂造,只不過他是往大了說。 可一旦收不上稅,這問題可就大了。 神宗皇帝又看了看前面站著的王安石、司馬光、文彥博,“三位參知政事為何不語?” 司馬光與王安石眼神一對,司馬光先站出來,道:“回稟陛下,臣也以為稅收乃國之大計,不容有失,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王知縣所為,并無過失?!?/br> 王安石馬上站出來道:“但是張三亦是無心之舉,這罪不至死,臣以為小懲大戒即可?!?/br> 文彥博最后補充道:“至于那計稅買賣,臣以為要么官府賜其公文,專門輔助三司計稅,要么就給予限制?!?/br> 他們三人這么一說,下面的官員自然就無話可說。 畢竟他們都是偏向王鴻的,饒是王安石都說要給予小懲大戒。 此時此刻,王安石也不敢給予張斐任何支持,目前國家的頭等大事,就是收稅,萬一鬧起來了,這后果是不堪設想。 許遵早就猜到是什么結果,這不是他能夠阻止的,但是他要強調一點,張斐無罪,只是這水太渾了,踩進去了,難免會摔跤。 趙頊趕忙借坡下驢,“準奏?!?/br> 沉懷孝站出來道:“陛下,目前為止,還只是懲罰了聽命于張三的耳筆,張三未受到任何懲罰,如此決斷,難以令人信服??!” 司馬光眉頭一皺,“此并非什么嚴重之事,小懲大戒足以?!?/br> 這顯然也是在警告沉懷孝,你們憑此想整死張斐,那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官家剛剛才賜了御匾,這其實已經很打臉了,你們還要咄咄逼人,就有些不識趣了。 “我也支持小懲大戒,但問題是張三未受到懲罰?!背翍研⑹蔷懿煌俗?,“我認為至少要給予一定的罰金,方能起到懲治的效果?!?/br> 趙頊覺得這臉已經被打了,重一點,輕一點,又有何意義,道:“此事就交予司馬學士處理吧?!?/br>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改過自新 “司馬學士,那小子任地可惡,何不罰他一個傾家蕩產?!?/br> 從殿中出來之后,那沉懷孝便悄悄向司馬光建議道。 皇帝只是說讓司馬光去處理,具體罰多少,可未有明言。 而司馬光在對待張斐問題上,跟他的性格保持一致,比較冷靜,沒有太多過激的反應,并且更多是偏向保守派,不像王安石一樣,不遺余力的公開支持張斐。 司馬光瞧了眼沉懷孝,呵呵笑道:“就算是罰他個傾家蕩產又如何,那塊匾總歸是拿不走吧!只要有那塊匾在手,他就能夠去上訴,又何必將這事做絕,讓官家顏面盡失?!?/br> 這最后半句才是重點,沉懷孝訕訕點頭,“還是司馬學士考慮的周詳?!?/br> 其實他還就是想將張斐逼得狗急跳墻,最好是將王安石一塊牽連進來,方才王安石主動表態要對張斐小懲大戒,令他很是失望。 不過他也真是小看王安石了,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他走之后,王安石就悄無聲息地走了上來,“罰多少?” 司馬光道:“一千貫總要罰的?!?/br> 王安石稍稍點了下頭。 司馬光瞧他一眼,“怕了嗎?” 王安石哼道:“我怕什么?” 司馬光可不會放過這么一個消遣王安石的機會,“你若不怕,方才為何不幫張三說上兩句?!?/br> 王安石道:“我說了呀,落井下石的可是你??!” “你可真是個無賴!不與你說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br> 司馬光深深鄙視了王安石一眼,然后就離開了。 王安石長長嘆了口氣,面露憂慮之色,喃喃自語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br> 此事倒是不至于嚇到他,這手段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但也算是給了他個警醒,此事絕非是那么容易??! 還得一步步來,不能cao之過急,他在朝中的勢力還不夠強大。 …… 司馬光先是命開封縣放人,然后勒令汴京律師事務所停止除版權的一切計稅買賣,因為版權方面稅務計算,是市稅司與事務所的合作,那是為朝廷服務,那當然是可以的,態度也非常明確,要計可以,但必須是要為朝廷服務,不能以損害朝廷利益為前提,來為己謀利,且罰除一千貫的罰金。 這可真的是一巴掌,直接將張斐從天堂扇回凡間。 然而,這一次事件,也讓他們看到張斐的弱點,他再怎么能言善辯,他也就是一個刁民,只要想辦法堵住王安石的嘴,許仲途一個人也是獨木難支。 打了就打了,那又怎樣? 此番懲罰,無疑是大振朝廷的士氣,因為之前那連續幾個官司,朝中是精銳盡出,竟然還是無法在公堂之上,戰勝張斐,也令他們官員是顏面盡失,士氣很是低落。 這回可算是狠狠教育了一番張斐,也令他們明白,打官司畢竟那是張斐的專業,犯不著在公堂上與張斐較勁。 板子! 對付刁民,就應該用板子。 唯有一個衙門,感到羞愧。 這個衙門就是開封府。 “呂知府,咱們這回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崩铋_是搖頭直嘆。 呂公著一邊看著公文,一邊問道:“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