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71節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唐朝印刷術不如我朝,書坊數量更是遠不及我朝,名家的詩詞文章,多半也都是抄錄,故不存有盜印之罪。 又如那臨街店鋪,唐朝是里坊制度,而我朝雖也有此法,但已無人遵守,至于究竟該如何規范,又無明文,那宵禁制亦是如此?!?/br> 在坐之人,紛紛點頭。 里坊制,至今還未給出個具體答案。 朝廷是有明文不允許侵街開店的,但百姓不答應,要不臨街開鋪,怎么賺錢??! 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司馬光又繼續言道:“依臣愚見,唯有引例破律才能夠解決這些難題?!?/br> 文彥博立刻站出來道:“不可,引例破律后患無窮啊?!?/br> 不少人也是詫異地看向司馬光。 司馬光耐心地解釋道:“雖說引例破律是有隱患,但是這些隱患是可以規避的。朝廷可將例文作為律法的補充,律所不及之處,則用例?!?/br> 文彥博道:“可我朝一般慣用赦令來彌補律文的不足?!?/br> 司馬光道:“如這種小官司,也得一一交給陛下過目批示,陛下根本處理不過來。而且,為規避引例破律的隱患,朝廷還可以制定嚴密的修例制度,每三年修一次,經大理寺、刑部、審刑院匯總修正之后,大則由陛下批示,小則由中書頒布?!?/br> 引例破律?他能破法,那我也能破啊。王安石心念一動,立刻站出來道:“我覺得司馬學士言之有理??!” 司馬光瞧了眼王安石,豈不知他在盤算什么,心里默默鄙視,我不引例破律,你好像就不會破法似得。 引例破律不是保守派的執政理念,但若不這么做,一來,這大環境也不允許。二來,他不這么做,王安石也要變法,制定法是有滯后性,赦令也慢得很,關鍵皇帝與王安石還是穿同一條褲子的,只能用例去對付新法。 王安石敏銳地捕捉到司馬光的目光,暗道,成天就知道諷刺我,你自己不也一個德行么。 趙頊瞧了他們二人,暗自一笑,道:“此案朕特許開封府引例破律,但是否以為慣例,就勞煩卿制定一份更詳細章程?!?/br> 司馬光道:“臣遵命?!?/br> 趙頊目光一掃,道:“另外,朕也有一事要宣布,就是關于祖宗之法?!?/br> 該來的還是來了。 唐介、文彥博、司馬光等人皆是暗自閉目一嘆。 趙頊目光一掃,知道他們都有心里準備了,于是開口道:“前些天那場有關祖宗之法的官司,諸位應該都沒有忘記吧?!?/br> 唐介趕忙道:“那只是一場官司,豈能……” 不等他說完。趙頊便道:“朕也沒有要談及那場官司,朕今日要談的是祖宗之法。祖宗之法乃立國之本,又豈能空有其名,而無其實。 朕翻閱史錄,還是太宗那道詔令,定為祖宗之法,最為合適?!?/br> 唐介勸道:“陛下,光憑此句,過于籠統,恐被jian人利用?!?/br> 說這話的意思,還瞟了瞟王安石。 王安石是嘴上笑嘻嘻,心里媽賣批。 趙頊問道:“依卿之見,該如何表達?” 唐介忙道:“臣以為還應當將太祖太宗的一些核心政策列入其中?!?/br> 他們當然不想定調, 但如今沒有辦法,皇帝是一定要定,如果還繼續反對的話,那今后跟皇帝吵架的時候,皇帝也不會再聽什么祖宗之法。 趙頊豈不知他什么心思,“不如這樣,所有一切皆參照太祖太宗時期,多少官員,多少兵馬,多少官衙,多少俸祿?!?/br> 文彥博立刻站出來:“陛下,這治國非兒戲,豈能意氣用事?!?/br> 王安石馬上出來道:“但如果此乃我的建議?” 司馬光當即喝道:“王介甫,你想作甚?” 王安石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現在上奏陛下,建議將太祖太宗時期的俸祿、官職、軍政等等政策,全部都例為祖宗之法,諸位能答應嗎?” 司馬光不語。 唐介還欲再說,文彥博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爭了。 趙頊道:“此事就這么定了?!?/br>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起風了 “寬夫,你方才為何要攔著我?” 出得垂拱殿,唐介便是激動地向文彥博道。 文彥博嘆了口氣:“要是攔得住,我也就不會攔你了。陛下當時沒有宣判張三贏得那場官司,就已經是很給我們臉面了?!?/br> 唐介那張老臉滿是懊惱和尷尬,“也怪我等沒用,竟然爭不過一個耳筆之人?!?/br> 文彥博安慰道:“定了就定了,其實也無妨,我們還是可以憑借這道詔令,去規勸官家?!?/br> “事為之防,曲為之制”,說到底,還是個口袋法,就看你怎么會論證。 唐介嘆道:“那王安石肯定也會借此大做文章的?!?/br> 祖宗之法本是扼制王安石變法的一大利器,如今反而可能會為王安石提供支持。 這就是那場官司最傷的地方。 口袋法大家都可以用。 文彥博苦笑道:“那也沒有辦法?!?/br> 那場官司打成那樣,不可能不為此付出代價。 對面站著的又不是善男信女??! 這其實對于他們而言,并不意外。 雖然他們料定當時趙頊是不可能直接判張斐贏的,但是他們也知道,張斐對祖宗之法的論述,對皇帝是非常有利的。 皇帝極有可能還是要定調祖宗之法。 撇開皇帝個人利益而言,對于新法,之前的祖宗之法就是一塊攔路石??! 故此開啟變法之前,必須得將這塊攔路石搬走。 否則的話,新法里面每個字,都有可能違反祖宗之法。 …… “輸了就得認賬,你都多大年紀了,還想著耍潑皮?!?/br> 隨后出來的王安石,沖著司馬光就是一頓調侃。 “今兒不想跟你吵?!?/br> 司馬光說著就加快了步子。 王安石立刻追了過去,“等會,我還有事要跟你談?!?/br> 司馬光哼道:“我與你無話可談?!?/br> “有得!有得!” 王安石直接拉著司馬光的袖子。 司馬光嚇壞了,“你這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快些松開?!?/br> 王安石就是拽著不松,“我真有正事與你談?!?/br> “你先松開?!?/br> “松開你別走?!?/br> “王介甫……” “行行行,我先松開?!?/br> 王安石松開手來,問道:“關于晏家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判?” 司馬光稍稍一愣,謹慎地答道:“都說了引例破律,你還問?” 王安石道:“如果你引例破律,馬上京城所有的書店都會被告,你總不能把所有的店面都判罰給那些作者吧?!?/br> 司馬光道:“這我自有考慮?!?/br> 王安石道:“你再等等?!?/br> “等什么?” “我馬上就會奏請陛下針對此事立法?!?/br> “此乃司法之事,你也要管?”司馬光怒道。 王安石忙道:“你先別急,我立的是稅法,方才我不是說了么,今后若印書籍,須征得作者的同意,書店可支付酬勞,換取作者的同意。我會建議陛下,征收這方面的契稅,從而保障作者的權益。 你若先等我頒布此稅法,到時你就能夠依法而罰,要么讓那些書商向作者支付錢財,要么就不準印刷?!?/br> 他這是要與我劃清界限,司法之事,他不管,但是我也不能干預其對財政的改革變法。司馬光狐疑地瞧了王安石,“這是你想得主意?” 王安石問道:“你怎知不是我的主意?” 司馬光哼道:“若依你的意思,只怕朝廷就自己印了?!?/br> 王安石有些尷尬,咳得一聲:“我也不瞞你,這是張三給我出得主意?!?/br> “就知道?!?/br> 。 司馬光鄙視了他一眼。 王安石道:“你答應么?” 司馬光問道:“你打算收多少稅?” “一成?!蓖醢彩溃骸跋蜃髡哒魇?,如此也不會使得書價上漲太多?!?/br> 這倒也不多。司馬光突然問道:“看來你已經準備妥當了?!?/br> 王安石呵呵笑了笑。 司馬光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我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