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72節
王安石顯然是在試探他,也是防著他,你搞司法改革可以,但稅法是決不能算在司法里面,他很擔心司馬光借此案立稅法,而他改革的目的,稅法占得比重是很大的。 司馬光若是不答應,他肯定也會干預司法的。 而司馬光深知自己沒有權力進行稅法改革,畢竟皇帝不是支持他的,只能答應王安石。 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這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終于還是要來了。 是的。 要來了。 別說趙頊、王安石沒耐心等下去,反對派都沒有耐心等了。 都已經跪在刑場,這鍘刀卻遲遲不落,圍觀群眾看著也都難受??! 趙頊先是正式頒布祖宗之法。 而且他這回玩得很絕,他直接將太宗的那條詔令刻于石碑之上,然后立于皇城大門前。 昨天詔令才頒布,今兒石碑就杵在這了。 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大臣們心里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嗎。 只能說。 你這小皇帝夠狠??! 可誰讓他們官司打輸了,只能含淚吞下這苦果。 不過大家都知道,好戲還在后頭。 果不其然,在石碑立下的第二日,趙頊正式宣布將針對國之弊政進行變法,成立制置三司條例司,由陳升之、王安石共掌,主持變法事宜。 這一上來就是重磅炸彈。 朝臣們都是懵的。 尤其是以計相唐介為首的三司官員。 制置三司條例司? 那我們三司又算什么? 誰才是真的? 王安石很快就告訴他們,誰才是真正的三司。 這條詔令頒布的當天,王安石就以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名義頒布版稅法。 其法將被歸納于契法里面,也就是以契收稅。 也是在同一天,開封府下面的右廂公針對晏幾道訴訟,也給出自己的判決。 判定三錄齋違法。 而解釋就是循例判決。 那開封府是這么判得,我這小法院也只能這么判。 但這個判決又回到開封府接受審查。 開封府又針對右廂公的判決,給出修例和解釋,主要就是三點,其一,未得作者允許,就印刷他人著作而謀利的行為,將視為違法。 當代還是有很多手抄本的。 但是條例只是寫明“印刷”,換而言之,手抄是被允許的,哪怕是你抄寫販賣,都是被允許的。 可見此法是專門針對印刷。 其二,保護期限,算在作者死后五十年,你要印刷李白、杜甫的詩,并不違反這一條例。 其三,就是具體賠償的事宜,定為五十貫錢罰金,畢竟這一行目前不是一種暴利,罰金不能定太高。 但是,是在七日之后才在汴京全面執行。 這就給印刷作坊一個緩沖的時間。 當然也就沒有將三錄齋判給晏幾道。 而勒令三錄齋立刻停止印刷販賣任何有關晏殊的詩詞集,若想繼續賣的話,就必須得到晏家的授權。 這一道法令和這一道判例同時落地,版權法是自然而成。 司馬光當然不會自己站出來跟王安石打這配合。 呂公著是他與王安石共同的好友,也是支持王安。 石變法的,于是司馬光就讓呂公著去配合王安石。 不少文人、士大夫對此很是激動。 可是三司官員都傻了。 你這頒布稅法,我們特么都不知道。 可見這制置三司條例是在他們三司之上??! 那皇城的屋頂頓時就給罵翻了。 這真是太無恥了。 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王安石會這么干。 當然,也有些人想到了。 傍晚時分。 “文公真是料事如神,他果然是這么做的?!彼抉R光嘆道。 當初文彥博見變法在即,但王安石卻遲遲不整頓吏治,不符合常理,唯一的解釋,王安石打算繞開整個體制。 文彥博卻是苦笑道:“但是我也沒有想到他會這么狠,未經二府三司議論,就直接頒布稅法,雖然這稅法是微不足道,但足見此司權力之重??!難怪官家事先要先頒布祖宗之法??梢哉f這制置三司條例司,每一筆都在踐踏祖宗之法?!?/br> 祖制是要分化事權,你這好了,獨攬大權,完全是反其道而行。 司馬光也是倍感憂慮,但嘴上還是勸說道:“這到底也只是一個臨時的,關鍵還是新法,目前尚不知曉詳情,文公還需忍耐,可別沖動??!” 文彥博瞧他一眼,嘆道:“這當然知道,可就算我不上奏,我也攔不住下面那些御史、諫官上奏,肯定已經有人上奏彈劾王安石?!?/br> 這御史臺是一個很奇葩的部門,御史中丞是不能攔下面的御史上奏,御史中丞自己也經常被于是彈劾。 說著,文彥博又瞧了眼司馬光,又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在公堂之上與那王安石斗,以此來避免黨爭嗎?” 司馬光瞧了他一眼,沉眉思索起來。 …… 而那邊王安石在跟唐介吵了一整天后,將戰場甩給呂惠卿,自己回家去了。 剛回到家里,就聽到夫人的笑聲,原來是家里來了客人。 不是別人,正是張斐。 “你小子怎么跑這來了?” 王安石是一臉狐疑地看著張斐。 他太了解張斐的性格,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是來恭喜王大學士的?!?/br> 張斐趕緊起身道賀。 王安石擺擺手道:“功還未成,道什么喜?!?/br> 王夫人道:“到底人家張三也是一番好意?!?/br> 王安石瞧了眼夫人,被迫向張斐道:“行了,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br> 王夫人又道:“夫君,我去幫你斟一壺熱茶來?!?/br> 王安石忙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今兒與那唐老頭吵了一整日,這嘴皮子都說干了?!?/br> 王夫人規勸道:“大家同殿為臣,有事好好說嗎?!?/br> 王安石哎幼一聲:“夫人,你有所不知,我哪想跟他吵,我是被他堵在房里罵,沒有辦法??!” 王夫人無奈地搖搖頭,“我去幫你斟茶?!?/br> 言罷,她又向張斐道:“張三,你就留在這里吃夜飯,我讓下人多備一點菜?!?/br> 張斐忙道:“多謝夫人的好意,不過晚輩待會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勞煩夫人了?!?/br> 王夫人也沒有勉強,出得屋去。 王夫人一走,王安石便向張斐問道:“說吧,什么事?” 張斐嘿嘿一笑:“王大學士應該知曉我那小店的計稅買賣吧?!?/br> 王安石點點頭。 張斐道:“這不是頒布了版稅法么,可是那些書商和文人可能都不懂如何繳稅,而制置三司條例司,人手可能又不夠,王大學士何不將這版稅計稅,交予小店?!?/br> 王安石眼中一亮,又瞧了瞧張斐,“說直接一點?!?/br> 張斐就直接地說道:“之前三司動用權力,威脅。 那些商人不準找我計稅,如果王大學士能夠將此計稅給予小店,那么商人也就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三司,今后應該聽誰的了?!?/br> 王安石指著張斐,呵呵笑道:“你小子?!?/br> 張斐嘿嘿直笑。 王安石沒有太多考慮,就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br> “多謝王大學士?!?/br> 這對于王安石而言,真的是神來之筆,這制置三司條例司出來,必須要馬上立威立信,張斐主動將自己變成商鞅之木,他焉有拒絕之理。 說來也巧,三司之前針對計稅,圍剿汴京律師事務所,如果他能幫助張斐扭轉過來,那大家都知道,今后該聽誰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