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66節
張斐指著她手上的判決書,道:“這就是法?!?/br> 許芷倩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問道:“你應該知道斷例吧?!?/br> “斷例?” 許芷倩不禁一驚,旋即道:“難道你是想引例破律?” 斷例的意思,就是審判案件的成例。 那么引例破律就是斷例首先于律文。 張斐點點頭。 “為什么?”許芷倩問道。 張斐道:“若能引例破律,我就能夠以耳筆之人的身份參與朝廷立法?!?/br> 這個知識點已經超出了許芷倩的理解,她謹慎地說道:“引例破律絕非小事,你還得與我爹爹商量?!?/br> 張斐道:“我當然會與恩公商量,但首先我的將難題丟給朝廷,這樣一來,恩公才有機會提出這個建議?!?/br> “什么難題?”許芷倩問道。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如今此案還是一個個案,但只要這張判決書成為下一個盜印案的判決書,那么它其實就已經具有法律效力。 很快,第二個案子就會上門?!?/br> 許芷倩問道:“你憑什么這么肯定?” 張斐笑道:“因為我相信那些文人并不傻?!?/br> 話音未落,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只聞車外有人道:“車內可是耳筆張三?” 張斐掀開車簾來,只見道路旁站在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書生,他還未開口,許芷倩就道:“晏先生?!?/br> 書生微微頷首示意。 張斐愣了下,道:“你認識?” 許芷倩低聲道:“他就是晏相的小兒子,晏幾道?!?。 張斐聽得是一臉問號。 又來! 路邊就能遇到晏幾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舉兩得 晏幾道。 名相晏殊之子,據說七歲就能寫文章,十四歲就考取了進士,妥妥別人家的孩子,與晏殊合稱“二晏”。 也是北宋鼎鼎大名的婉約派詞人。 麻木了! 在北宋遇到歷史熟人的幾率實在是太高了一點點。 張斐與許芷倩下得車來。 “在下張斐見過晏先生?!?/br> 張斐拱手一禮,又問道:“不知晏先生找在下有何指教?” 晏幾道拱手道:“指教倒是不敢當,只不過方才我見張三郎為蘇子瞻打官司,故此也想請張三郎為家父打官司?!?/br> 張斐、許芷倩不禁互望一眼。 是的。 當今文人不傻。 而且是非常不傻。 這么快就找上門來了。 張斐是明知故問道:“不知晏先生是要打什么官司?” “是關于那三錄齋盜印家父的詞集?!标處椎滥樕衔⑽⒙冻鰩追峙瓪?。 張斐瞧他一眼,問道:“似乎并不只是盜印這般簡單?!?/br> 晏幾道稍顯遲疑,“其實情況與蘇子瞻略有像似,也是他們書店印刷的書籍,實在是粗制濫造,不堪入目。我曾去與之交涉,點出其中錯誤,望其能夠改正,哪知那三錄齋每回都是陽奉陰違,而且也不及早更換印版,導致之后印刷的書籍更是不堪?!?/br> 說來也有趣,歷史上晏幾道與蘇軾一樣,都是被詩詞所害,偏偏二人都是第一時間來找張斐打這版權官司。 張斐道:“不知先生希望索賠多少?” 晏幾道搖搖頭道:“我不要錢,只求他們書齋不再印刷家父的詩詞文章?!?/br> 張斐稍稍點頭,道:“我可以接你這官司,但是我也有個條件?!?/br> 晏幾道問道:“不知閣下要多少酬勞?” 張斐搖搖頭道:“我可以不要酬勞,我剛好盤下一個書店,我希望先生能夠將晏相詩詞文章都交予小店?!?/br> 如今蘇軾詩詞文章還不夠多,只是有潛力,但是晏殊的文章,那可是成堆的,若能拿下晏家,還愁甚么。 晏幾道詫異道:“你也開書店?” “正是因為這個官司,我才打算開書店?!?/br> 張斐解釋道:“我覺得這些文章詩詞都是我大宋的瑰寶,必須善待,那些書店的粗制濫造,真是在玷污這些優美的詩詞文章,畢竟我也算是半個詞人?!?/br> 話音剛落,就聽得“噗嗤”一聲。 張斐郁悶地瞧了眼許芷倩,“你笑甚么?” 許芷倩抿著唇道:“你可談不上半個?!?/br> 晏幾道卻道:“許小娘子此言差矣,張三郎的‘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真是堪稱絕句,而且還是以女人之心所作,晏某是自愧不如啊?!?/br> 這三句早就傳遍京城,是人人皆知。 要知道晏幾道有關愛情的詩詞,是獨樹一幟,他的評價絕對是具有權威性的。 許芷倩撇了下小嘴,心想,那絕不是他作的,他連我的狀紙都有些看不明白。 “不愧是晏先生,就是比某些人有眼光一些?!?/br> 張斐拱手一禮,又得意地瞧了許芷倩一眼,然后才道:“故此我打算自己開書店,我可以向先生保證,我們書店將會為晏相印刷出世上最為精美的詩詞集,同時我們書店還會支付先生一定的版權費?!?/br> “版權費?” 晏幾道是一頭霧水。 “正是?!?/br> 張斐點點頭,道:“如果晏先生愿意的話,我們雙方將會簽訂一份契約,先生可在契約中,寫明一些要求,同時授權于我,而這個授權將會得到一定的報酬,我將其稱之為版權費?!?/br> 晏幾道最初只是因為不想看到自己父親的詩詞被他們這么糟蹋,一首絕美的詞,出現一個錯別字,那都跟吃了蒼蠅一樣,尤其他自己也是一個詞人。 不曾想如今不但可以要求制作精美,而且還有錢拿,這簡直沒法拒絕??! 晏幾道幾乎沒有猶豫,就點頭答應下來。 張斐輕咳一聲:“那個,如果先生愿意的話,先生的詩詞可否也交給我們書店印刷?!?/br> “我?” 晏幾道愣得半響,謙虛地直擺手:“我的拙作,是難等大雅之堂,不行,不行?!?/br> 張斐稍一沉吟,道:“是這樣的,在我認為,一本精美的詩詞集,內容不僅僅是要有優美的詩詞文章,同時還要表達出作者內心真正想表達的一些愿望,故此我們還會補充一些詩詞背后的故事,這些故事也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而先生乃晏相之子,在晏相的詩詞集中,添加一些先生的詞作,這也算是一種傳承,如此才堪稱完美?!?/br> 光印詩詞,這能印多少,一般讀者的樂趣也會少很多,背后故事才更吸引人。 許芷倩聽得眼中一亮,又是驚訝地看著張斐,只覺張斐當一個耳筆之人可真是屈才了呀,他要去當商人,那估計很快就會成為第一富商。 這個主意真是令人期待感拉滿。 是的! 這才是完美詩詞集??! 晏幾道聽得也是目光急閃,心花怒放,稍稍羞澀地答應了下來。 三人就在附近找得一家茶肆,便簽訂一份雇傭契約。 跟蘇軾一樣。 一式三份。 晏幾道親筆。 必須保留! 將來子孫后代吹牛逼的資本。 但契約中并沒有說明酬勞問題,因為張斐不要錢,但是書店又還未正式過戶,在酬勞問題上,雙方就只是達成一個口頭協議。 雖然他與晏幾道是第一次見面,但他還是相信晏幾道的。 晏幾道走后,許芷倩便忍不住道:“想不到你做買賣也任地厲害,如果你真能印刷出你方才所言的那種書籍,那一定能夠賣不少錢的?!?/br> 張斐卻是搖搖頭道:“如果在那之前,我不能解決盜印的問題,那肯定也是血本無歸。走,去事務所?!?/br> 許芷倩好奇道:“去事務所作甚,我們不是應該先回家討論那引例破律嗎?” 張斐道:“現在恩公還未放衙,先去事務所將這官司安排好?!?/br> 上得馬車,直奔汴京律師事務所。 “恭喜三郎和許娘子又大獲全勝?!?/br> 剛下馬車,范理就熱情地迎了過來,笑得眼睛都快沒了。 張斐呵呵笑道:“這沒什么值得恭喜的,因為這絕對是我打過最輕松的一場官司,畢竟我的對面,可不全是敵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