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65節
身邊沒人的張斐往后退去,“差哥們,你們可別公報私仇??!” 呂公著無奈地瞧了眼這小子,咳得一聲,“住手!” 老大發話了,衙差這才正正經經將侯東來攔住。 呂公著又向一旁尷尬的蘇軾道:“蘇軾,侯東來根本拿不出一千貫錢,你看如何是好??!” “等會!” 張斐趕忙出聲,“蘇先生已經訴訟權交與小民,畢竟蘇先生不喜名利,談之為恥,知府若有問題,可與小民談?!?/br> 蘇軾咳得一聲:“張三,得饒人處且饒人??!” 張斐立刻道:“蘇先生,若不重罰,豈能杜絕他人盜印你的詩詞,如今知府已經免去其刑罰,若再免其賠償,那我們來干嘛的?” 說話時,他用眼神提醒蘇軾,這是我的酬勞,你無權干預。 蘇軾很是為難、糾結。 呂公著也看出蘇軾好像做不了主,于是向張斐問道:“你想怎樣?” 張斐道:“至少至少侯東來也應該拿店鋪來抵償蘇先生的損失?!?/br> 侯東來一聽,立刻不鬧了。 給你給你給你! 就算張斐不要,他也不打算開這店了,真是太可怕了。 呂公著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道:“只有如此嗎?” 張斐小聲問道:“知府希望小民索要更多嗎?” 呂公著咳得一聲,又向侯東來問道:“侯東來,你可否愿意?” 侯東來忙不迭地點頭道:“小民愿意,小民愿意!” 呂公著道:“好吧!就這么定了。此案到此結束?!?/br> 當場,呂公著就下達判決書,判決侯東來將集聚賢抵償給蘇軾。 但是根據蘇軾與張斐的協議,這集聚賢將歸張斐所有。 …… “今后我再也不會找你打官司了,這真是太可怕了?!?/br> 出得門來,蘇軾便向張斐抱怨道。 張斐呵呵笑了起來。 蘇軾一愣,道:“你笑甚么?” 張斐道:“這官司又不是上酒樓吃飯,不去酒樓,還可以選擇在家吃,蘇先生需要的時候,自會來找我,沒有需要的話,我是求也求不來?!?/br> 蘇軾沉吟少許,不禁笑著點點頭:“倒也是得?!?/br> 張斐偷偷瞄了一眼蘇軾,道:“蘇先生可還記得自己的訴求?” 蘇軾愣了下,道:“當然記得?!?/br> 張斐道:“不知蘇先生認為我是否做到了?!?/br> 蘇軾苦笑道:“何止做到了,甚至都已經超過了,如今汴京都已經很難找到關于我的詩詞集?!?/br> 都給燒了。 張斐道:“但是我覺得還未達到?!?/br> 蘇軾錯愕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凡事都是相對的,若無正版,又哪來的盜版?!?/br> “正版?” “對!” 張斐道:“我希望與蘇先生達成合作,蘇先生授權給我的書店,由我書店獨家負責為蘇先生印刷詩詞集,并且支付蘇先生一定版權費,此謂正版也?!?/br> 蘇軾雙目一睜,“我明白了,原來你早就惦記上人家的書店了?!?/br> 張斐笑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是蘇先生主動找的我?!?/br> 蘇軾哼道:“但你肯定早就打上人家書店的主意了?!?/br> 張斐道:“不管怎樣,這也是蘇先生訴求的核心,雖說盜印可恥,但是一些好得文章詩詞,還是需要跟大家分享的,也是人們所需求的。那么由文人自己做主是否出版自己的詩詞文章,文人也從中獲得合理的回報,這難道不是蘇先生所想要的嗎?那何不從我們開始?!?/br> 蘇軾沉吟少許,點頭道:“我答應你。不過我的著作有限,我介紹一人給你,他的大作可是多不勝數??!” 張斐問道:“誰?” 蘇軾頭往前一揚。 張斐抬頭看去,只見王安石站在院門前。 二人立刻走過去,行得一禮。 王安石打趣蘇軾道:“蘇二郎,你現今知道這小子的可怕之處了吧?!?/br> 蘇軾苦笑地點點頭,又道:“下官現在只想遠離這小子,下官先告辭了?!?/br> 他也看出,王安石是在等張斐的。 蘇軾走后,王安石便是直接問道:“你這官司打完了沒有?” 張斐愣了下,道:“打完了呀,判決書都下來了?!?/br> 王安石又再問道:“真的?” 張斐被看得有些慌,問道:“不知此案與王大學士有何關系?” 王安石也很直接:“你小子將風頭都給搶走了,我的新法若此時出來,只怕都無人問津?!?/br> 張斐趕忙道:“那怎么可能?!?/br> “那到底有沒有結束?” “沒有!” “就知道你小子還沒完?!?/br> 王安石哼道。 張斐訕訕一笑,又道:“對了!王大學士,你不是要為國增加稅入么?” 王安石一怔,急急問道:“你小子有何妙策?” 張斐道:“出版稅?!?/br> “出版稅?” 王安石愣道。 張斐點點頭道:“方才王大學士覺得小民說得有道理嗎?不可助長盜印之風?!?/br> 王安石點點頭,道:“盜印怎么說都是不對的?!?/br> “那怎么辦呢?” 張斐自問自答道:“最終還是需要朝廷給予保障,我仔細研究過我朝的契稅法,其立法初衷,就是在于保障權。如果朝廷保障文人的權益,那么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收取稅費?!?/br> 目前的契稅,可不是印花稅,只限于宅田契。 王安石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讓文人交錢給朝廷,朝廷保障其詩詞文章不被盜???” 張斐道:“這么一來的話,文人寫詩詞文章不還得先付給朝廷錢?” 王安石納悶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張斐故作沉吟,道:“這么說吧,假如我有一間書店,想要印刷王大學士的文章,于是我就找王大學士商談,我們雙方達成契約,王大學士授權于我,而我支付部分金錢給王大學士。 可是我到底只是一個商人,沒有權力不準別得書商印刷王大學士的文章,這時候就需要朝廷保障我與王大學士的契約。 那么朝廷當然就可以從中收取適當的費用,就跟那田宅契稅一樣?!?/br> 王安石恍然大悟,又皺眉思索半響,“何必這么麻煩,朝廷自己印就行了?!?/br> 又要黑吃黑?你真是……張斐道:“可以??!但若賣不出去的話……” 王安石捋了捋胡須,“這倒也是,這書籍可不是房子,不一定賣得出去??!” 說著,他又問道:“朝廷賣不出,書店就可以賣出去?” 張斐道:“書店賣不出去關朝廷什么事?朝廷就只管收稅,穩賺不賠??!” 王安石直點頭。 朝廷做買賣只能賺,不能虧??! 張斐小聲問道:“王大學士答應了嗎?” 王安石瞧他一眼,“這種政策,哪能說答應就答應,我還得仔細想想?!?/br> 張斐道:“我問的是小店印刷王大學士你的文章?” 王安石愣了愣,“什么文章?你方才不是比喻么?” 張斐咳得一聲:“正好小民方才盤下一家書店,如果王大學士愿意的話,我們可以談談?!?/br> 王安石一臉古怪之色地看著張斐,“免了!免了!這種名利之事,老夫可不想摻合,老夫也沒這工夫?!?/br> 這王安石也真是奇怪,他為國謀利,那簡直喪心病狂,想盡各種辦法,但要說到為己謀利,他又是一派儒生作風,哪怕是君子取財,他也都深以為恥。 你真不知道是該說他擅于理財,還是不擅于。 是呀!這種事我跟你談什么,到時我找擅于理財的王夫人去談。張斐笑著點點頭道:“既然王大學士不愿意,那就算了吧?!?/br> 與王安石別過之后,張斐便上得馬車。 在里面等候多時的許芷倩,立刻問道:“為什么?” 張斐將判決書遞給許芷倩。 許芷倩接過來一看,抿唇笑道:“我已經猜到你惦記上人家的書店了?!?/br> 之前張斐就跟她說過,打算搞印刷,但馬上她又問道:“但此非我所問,我想問的是,你不是要借這官司立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