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34節
這方面的訴訟是最難的。 一般關于這方面的官司,絕大多數都是債權人勝訴,除非是那種極其露骨的敲詐勒索,等同明搶,否則的話,是很難打贏的。 絕大多數的地主都不傻,他是有所計劃的,也做好被告的準備。 昨日張斐說得是那么正義凜然,信心滿滿,令市民們感到非常好奇。 先不說能不能贏,他們更關心張斐會不會來。 別是吹牛皮的。 大多數人都認為張斐就是在口嗨。 “來啦!來啦!你們快看,那張三來啦!” 忽聽得一人喊道。 “在哪!在哪!” 只見一個白面后生鉆出人群來,一眼就瞅見那青衣靑帽的張斐,立刻揮舞著雙手,跑了過去,“張三哥,張三哥?!?/br> 一會兒工夫,他就跑到張斐身前,上下打量著,充滿欣賞地說道:“張三哥,你今兒這身可真是俊??!”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肺腑之言,令張斐立刻視其為知己,只想與他燒黃紙,斬雞頭,昨日發生的一切,全然忘記,抱拳道:“在下張斐,敢問兄弟高姓大名?” “俺叫馬小義?!?/br> 馬小義拍拍胸脯,又道:“你叫俺小馬就行了?!?/br> “小馬哥?” “也行!也行!” 馬小義嘿嘿笑道。 雖然馬小義比張斐年小幾歲,但是當下“哥”不僅僅就是指兄長的意思。 我說你小子怎么恁地仗義,原來是小馬哥。張斐笑著點點頭,突然指著馬小義左邊淤青的眼角,道:“被你爹打得?” 馬小義對此只是嘿嘿一笑,又道:“三哥,方才那邊好多人都說你不敢來,可俺相信你一定會來的?!?/br> 張斐問道:“為什么?” 馬小義道:“俺可是打聽過你的,原來你就是幫那登州阿云打贏官司的珥筆之民,那么難的官司,你都能夠打贏,更何況這場小官司,不過俺爹說你一定打不贏?!?/br> “是嗎?”張斐想起昨天那個中年男人,好奇道:“你爹憑什么這么說?” 馬小義哦了一聲:“因為俺爹就是開典當行的?!?/br> “嗯?” 張三李四頓時一臉防備的看著馬小義。 當下的典當行主要業務就是放高利貸。 你…… 這…… 原來是敵人??! 馬小義眨了眨眼,似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道:“但是俺可是幫著你們的,俺還跟俺爹賭你一定贏?!?/br> “……?” 這誰信??! “你就是登州來的張三?” 忽聽前面一人道。 張斐抬頭看去,但見一個書生攔住他的去路,點點頭道:“正是在下,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那書生不理會張斐,突然又朝著李四道:“這位大哥,你且莫信此人,他當初曾利用孝道為一個謀殺親夫的兇手脫罪,據說那犯婦與之還有jian情,實乃無恥小人也?!?/br> 李四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憨厚的他認為這是好事啊,證明俺三哥有能力。 人群中隱隱聽得有人在議論阿云一案。 原來那個案子早就鬧得是滿城皆知,但是大家對張三,是只聞其名,不知其人。 昨日張斐自保家門后,才令大家恍然大悟,此人極有可能就是登州來的張三。 這一回他們可算是見到真人了。 張斐只是淡然一笑,不理會這書生,帶著李四繼續往大門那邊行去。 那書生哼道:“你不敢聲張,莫不是做賊心虛?” 張斐停下腳步,回過身來,道:“我不與你爭辯,那是因為你站在這里說得每一句話,都如同狗屁一樣,除了臭,真是毫無意義,又不用負責,根本爭不出個結果來,有能耐你就去公堂上與我辯一辯?!?/br> 說著,他大拇指往府衙大門一指,“我現在要進去了,你去嗎?” 書生那張白凈的臉唰的一下,就如同東邊的朝陽,是紅艷艷的。 張斐身旁的馬小義幫聲道:“是呀!是呀!你別光這里說,進去與俺三哥論論?!?/br> 又聽人群中有人道:“張三,我支持你?!?/br> “我也支持你?!?/br> “關于阿云一案,分明就是其族叔之過,她不過是為自保?!?/br> “不錯!” …… 關于阿云一案,朝中是分兩派,民間更是分成好幾派,對此也是爭論不休,有反對張三的,也有支持張三的。 各種謠言也是傳得滿天飛。 但這都非常正常。 古往今來皆是如此,如果不能發表與別人不一樣的意見,又怎能彰顯自己的聰明才智。 “多謝各位!多謝各位!” 張斐拱拱手,在不少人的支持聲中,帶著李四來到府衙門前。 只見一個穿著制服的刀筆吏站在門前,不等張斐行禮,便道:“你就是張三?” 張斐點點頭道:“正是在下?!?/br> “跟我進來吧?!?/br> 那刀筆吏領著張斐和李四入得府衙。 馬小義本也想跟著進去,但可惜被門口的衙役給攔了下來,只能郁悶地站在門口,翹首盼著。 過得一會兒,府門大開。 “升堂!” “威……武……” 相比起這開封府的堂威,登州府衙根本不值得一提??! 莊嚴的大堂,制服鮮明的衙差。 威嚴感,不言而喻。 但見呂公著身著官服坐在公堂上。 其實昨日之事,也的確給予呂公著一些壓力,原本這種民事訴訟案,通常都不會公開審理,甚至都不需要開封知府出面,但是呂公著認為張斐演那一出戲,是要打同情牌,索性就公開審理,免得讓張斐在外面造謠生事。 而且他認為此案無論誰輸誰贏,他都是能夠接受,因為他內心也比較同情李四的遭遇,但同時他又想治一治張斐,故此他非常愿意給張斐一個發揮的機會。 “傳張斐,李四?!?/br> “傳張斐,李四?!?/br> 過得片刻,只見張斐與李四來到堂內。 來到堂上,李四二話不說,便是大呼冤枉。 呂公著一拍驚堂木,喝止李四,又問道:“你有何冤屈?” 眼睛卻是看著張斐的。 張斐也適時站出來,他先是聲情并茂地將李四所遭遇的一切,訴說了一遍,完全掌握北宋語言后的他,感情流露也是越發自然。 門口的圍觀者,聽完之后,無不搖頭嘆息。 講完之后,張斐神色激動道:“這完全就不合乎情理,當時的情況,李四除非賤賣祖田,或以祖田抵債,否則的話,根本就無法償還,不管是本金,還是利息。 那么在這種情況,李四又怎么可能會用妻子去抵償債務中的本金,因為他也還不上利息,到頭來,還得用祖田抵債,那何不直接履行第一份契約,若是還不上,便用祖田抵償所欠債務。 更別說左鄰右舍都知道李四非常愛他的妻子。所以,這根本就不合乎清理,這分明就是一場欺詐事件?!?/br> 門外頓時有人叫喊道:“說得好!說得真是好!” 不是馬小義是誰。 同時門口又響起陣陣議論之聲。 確實! 這極其不合理。 意義何在? 然而,憑借關系站在公堂側門的許芷倩,卻是暗暗著急,心想,這番說法,雖通情達理,但缺乏證據,能夠證明李四是受到欺騙,而不是自己失誤所造成的,他若想憑此打贏這場官司,那真是癡心妄想。 呂公著連拍三下驚嘆木,待門口肅靜之后,他又向李四問道:“李四,你們當時是如何商談的?” 李四答道:“俺當時與那陳員外談得是用妻子抵償所有債務?!?/br> 呂公著又問道:“可是據本官所知,當時有宣讀人,宣讀人有無讀錯?” 李四搖搖頭。 呂公著問道:“既然你聽到他讀的是本金,為何當時不提出異議?” 張斐馬上搶先言道:“回稟知府,李四從未讀過書,他不知本金與債務的區別,而那宣讀人也未做進一步解釋,故我以為宣讀人也應該為此負責?!?/br> 呂公著一拍驚嘆木,叱喝道:“你看看第一份契約,上面清楚寫明本金與利息的關系,你叫本官如何相信,他不知本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