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33節
…… 人群中頓時有不少人響應。 一眼看去,皆是那年輕的讀書之人。 那后生小聲勸道:“大哥,這官可是不好告呀!” 張斐笑道:“別人不易,于我不難?!?/br> 那后生忙問道:“大哥,你是……?” 張斐道:“不瞞各位,吾乃珥筆之人,漢陽張三郎?!?/br> “珥……珥筆之人?” 方才那些路見不平的書生,頓時面色怪異之色。 感情我們不是同道之人??! 這回不等那后生開口,李四便搶先道:“俺可沒有錢請你?!?/br> 被忽略半響的他,語氣是十分急促,好似生怕被人搶了臺詞。 “李四哥且放心?!睆堨惩蝗话菏桌事暤溃骸拔覐埲煽嘧x訟學十余載,只為訴盡天下不平之事,故我幫窮人打官司,且不收分文?!?/br> 李四哽咽道:“真……真的嗎?” 張斐見他擠了半天,也擠不出眼淚來,心中一聲哀嘆,彎身將其扶起,道:“放心,明日我便與你去開封府,討回公道?!?/br> 李四面露恐懼之色,“去……開封府討回公道?!?/br> 不等張斐開口,一名書生挺身而出道:“李四哥莫怕,明兒我與張三郎一道前去為你討回公道?!?/br> 珥筆之人,尚且如此,他們這些苦讀圣賢之書,又豈能甘于人后。 登時又有不少書生站出來,表示明日要與張斐一道去開封府。 “你們……”李四頓時目泛淚光,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這回可真不是演得。 那后生似被氣氛感染了,突然蹦跶了起來,“俺明兒也跟著你們去湊湊熱鬧?!?/br> 張斐瞅著那后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就是你小子弄得事情變得這么復雜,正欲開口時,忽然目光瞟向那后生的身后,但見一個國字臉,八字胡,左邊臉頰留有刺青的中年男子正陰沉著臉站在那后生身后。 后生也注意到那張斐的目光,回頭一看,頓時驚呼道:“爹爹!” “你這兔崽子!” 中年人是毫不猶豫,直接掄起蒲扇大的巴掌,扇了過去。 那后生也是機靈的很,矮身躲過,一個箭步上前,再度躍入河中。 中年人上前一步,站在河邊,朝著在河里撲騰的后生,“你小子有本事永遠別回來?!?/br> 喊罷,中年人回過身來,打量了一下李四,問道:“當初你借錢之時,可有想過將來能否還上?” 張斐聽得眉頭一皺,瞥向那中年人,暗道,高手??! 中年人又瞧了眼張斐,然后徑直離去了。 人群中頓時又響起陣陣議論之聲。 “可不是么,當初是他自己主動去借錢的,又沒有人逼著他去,還不上還有理呢?!?/br> “要這么說起來,那個陳員外可還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借他錢,他恐怕都活不到今日?!?/br> …… 頓時又是滿屏幕的陰陽怪氣。 人性??! 李四不禁忐忑不安地看著張斐。 張斐給他一個寬心的眼神,這種情況也在他的預計之內,沒事,有人議論就行,不管好與壞,道:“你莫要害怕,你又沒有賴賬,是對方欺人太甚,要你妻子還不肯罷休,又設計奪你田地,無論如何,我定會幫你討回這公道來?!?/br> 人群中又傳來更多的議論之聲。 張斐不再理會,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帶著李四離開了。 第三十一章 投案自首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張斐的整個計劃中,這第一步是屬于最為輕松的一步,閉著眼都能夠完成的,哪里知道冒出這么多意外來,還險些壞了他的大事。 回到許府,一進門就見許芷倩亭亭玉立地站在前院,望著他這只落湯雞,香肩微微聳動著。 張斐撩開額頭一縷濕漉漉的頭發,道:“想笑就笑吧,可別憋壞了身體?!?/br> “噗!” 許芷倩一聽他這么說,當即忍不住了,咯咯笑了起來,越笑越止不住,竟捧腹大笑起來。 她可是知情者,且也在場,她當時的目光一直都鎖定在張斐身上,張斐的狼狽,她盡看在眼里,當時她還很緊張,但如今…… 只有開心。 張斐瞅著她笑得那么歡,又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切,也被幽默到了,跟著她呵呵笑了起來。 二人相視一眼,又哈哈大笑起來。 過得好一會兒,二人才止住笑意。許芷倩幸災樂禍道:“讓你故弄玄虛,活該你?!?/br> 張斐沒好氣道:“你個沒良心的,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還來嘲笑我?!?/br> 許芷倩哪里信,一翻白眼道:“為我好?” “當然?!?/br> 張斐道:“制造這一場意外,那么在大家眼里,這就是我個人的事,如此就可避免別人猜想是你們許家在背后從中作梗?!?/br> 許芷倩神色一愣,覺得張斐說得也不無道理。 這是一個意外,那大家自然不會聯想到他們許家。 她稍稍瞥了眼張斐,見那廝一臉壞笑,當即輕哼道:“我才不信,你分明就是想借悠悠眾口給予開封府壓力,以及宣傳你自己,什么訴盡天下不平之事,且不收分文,你騙鬼去吧?!?/br> 張斐也沒有否認,呵呵笑道:“一舉兩得,并不沖突?!?/br> 許芷倩又問道:“如今已經完成第一步,這第二步投案自首又是怎么回事?” 張斐故作高深道:“明日便知?!?/br> …… 開封府。 “在鬧市之中跳河自殺?” 呂公著哼道:“這定是那小子在故弄玄虛,想要博取大家的同情?!?/br> 主簿黃貴道:“下官也是這么認為的,上回張三以孝道為阿云脫罪,此番他肯定又想故技重施,先在民間制造輿論,博取同情,給予官府壓力?!?/br> 呂公著稍稍點頭,道:“很有可能,不過在這公堂之上,凡事還要講證據,講律法,他若拿不出確實證據來,光憑同情,那也是不可能的。你立刻命人騎快馬去祥符縣,將此案有關的堂錄取來?!?/br> 祥符縣就在邊上,快馬來去,時間是足夠的。 黃貴卻是一愣,道:“知府,這不過是小案,知府如此看重,或許正中張三的下懷?!?/br> 他這么干,就是逼著你開堂審理。 呂公著嘆了口氣:“這雖是小案,但卻是我朝的一個大問題,百姓肯定也會非常關注的,朝廷可能也會非常關注,我們必須要慎重對待,以確保不會激起民怨,以及不必要的爭斗?!?/br> 黃貴心領神會,上回張斐能夠打贏官司,那許遵、王安石是厥功至偉,天知道他們是不是站在張斐身后的,立刻道:“下官馬上就去安排?!?/br> 其實除此之外,呂公著愿意接受張斐的挑戰,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也不服上回的判決,他想親自跟張斐過過招。 …… 翌日。 “你就非得穿得這么招搖過市嗎?” 許遵瞅著張斐又是一身嶄新的青衣小帽,顏色極為鮮艷,這真是哭笑不得。 一旁的許芷倩是頭回見到張斐的工作服,對此是忍俊不禁。 如果他要找人打官司,她是絕不會找這種人的。 看著就不靠譜! 張斐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沒有辦法,穿不上官服的我,只能穿得鮮艷一點,給自己增添一點底氣,也能讓人更容易記住我?!?/br> 許遵稍稍點了下頭,道:“我聽聞昨日下午,開封府派出一匹快馬趕往祥符縣,想必如今開封府是嚴陣以待,你可不能大意??!” 張斐笑道:“這正是我所期許的?!?/br> 許遵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張斐道:“因為開封府拿回來的,就是我所要的鐵證,昨日那場戲,便也是為此?!?/br> 許芷倩聽得是云里霧里,道:“關于祥符縣的判決,我已經研究過無數遍,判決并沒有任何問題,你不可能能夠推翻祥符縣的判決?!?/br> 張斐笑道:“我也沒說要推翻祥符縣的判決?!?/br> 許遵看出張斐不愿多說,也知道他打官司的風格,呵呵笑道:“若非公務纏身,老夫倒是想去學習學習?!?/br> 許芷倩忙道:“爹爹勿要遺憾,女兒代你去便是?!?/br> 許遵沒好氣瞪了她一眼。 …… 開封府。 府衙大門門前是人頭攢動,烏泱泱的一片??! 經昨日那么一鬧,此事鬧得真是沸沸揚揚。 然而,高利貸是一個社會問題,不是一個個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