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她姝色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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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渡玄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 他將書冊放在桌案上,漫不經心地攪了攪博山爐內的香料,聲音也愈加冷淡:“你都不說清楚,朕怎么記得起來是何事?又談何原諒你?” 明明是有意的刁難和逗弄,但沈希卻一個“否”字也不敢說。 她只能顫著聲喚道:“陛下……” 曾經的蕭渡玄會因她疊聲的“殿下”而心生惻隱,但現今他只是輕聲說道:“沈姑娘還未出閣,又是朕的侄媳,若是停得久了許會引人非議?!?/br> “來人?!彼晢镜?,“雪地濕滑,送沈姑娘回去?!?/br> 侍從急忙從廳堂外走上前,恭敬地應道:“是,陛下?!?/br> 沈希是可以這樣離開,帶著她最后的體面與尊嚴。 可這樣她所做的努力也全都白費了。 沈希眸光流傳,她握緊手,長睫顫了又顫,到底是張開朱唇,顫聲回道:“我說,陛下?!?/br> 她并不是臉皮多薄的人,然而此刻也感到有熱意在頰側灼燒。 蕭渡玄唇角上揚,他放下香支,輕輕地說道:“沈姑娘還真是能屈能伸?!?/br> 他話里的逗弄之意昭昭,卻并沒有令侍從下去的意思。 沈希緊張地看向那人,突然極是后悔,她現在進退維谷,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然而蕭渡玄只是冷淡又平靜地望著她。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索該如何言語的時候,外間突然響起了通傳聲。 是蕭言過來了。 他溫潤的眸子驚訝地望過來時,沈希還以為她又陷進了夢魘里。 強烈的心悸感霎時傳了過來,她站在那侍從的身邊,陡地生出幾分無措之感。 蕭言怎么過來了?還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他聽見他們方才的對話了嗎? 沈希的心忽而有些亂,她本能地看向了蕭渡玄。 蕭渡玄的唇邊噙著笑意,擺明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全然沒有為她掩飾的意思。 “表妹,你怎么在這里?”蕭言既驚喜又訝然地問道。 就仿佛能夠偶然遇見沈希,是件多么幸運的事似的。 他完全沒有留意到她和蕭渡玄之間的暗流涌動,雖有幾分困惑,卻并沒有進一步探究的意思。 沈希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他是什么都沒有聽到。 她艱難地露出笑顏,強作鎮定道:“我是來向陛下道謝的?!?/br> “先前父親在燕地危難的時候,是陛下派人保全了父親?!鄙蛳4瓜马?,輕聲慢語地說著,“臣女感激陛下恩德,所以一直想親自向陛下道謝?!?/br> 這般長的句子里,一個字的真話都沒有。 當初越國公沈慶臣叛出中央,先帝又猜忌懷疑他多時,是因為喪亂突起人手匱乏才沒有派人暗殺他。 這兩年來,先帝最憎恨的人便是沈慶臣。 蕭渡玄又怎么可能會遣人保護他? 聞言,蕭渡玄果然笑了一聲,他輕輕拊掌:“都說是小事,不必言謝,沈姑娘太過多禮了?!?/br> 他的語調輕柔,但譏諷的意思卻那般昭然。 沈希強忍住心中的壓抑感,向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蕭言全然不知兩人話里話外的交鋒,還以為當真如此,不由地舒展眉頭。 “原是如此,”他疏朗一笑,向著蕭渡玄謙恭下拜,“晚輩也在此多謝皇叔!皇叔的恩德,晚輩沒齒難忘?!?/br> 蕭渡玄撐著下頜坐在椅上,視線卻沒有看向蕭言,而是朝著沈希望了過來。 他漫不經心地做了個口型:完璧。 簡單的兩個字,卻浸透了惡意。 沈希掩在袖中的指節不住地顫抖,心亦仿佛是被毒蛇的獠牙刺透。 但她什么也不能說,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繼續保持著清美矜持的姿態,像尊精致的玉像般站在未婚夫婿的身邊。 好在蕭言亦沒什么正經事。 兩人并沒有在蕭渡玄這邊停太久,但蕭言的臉上始終洋溢著笑容。 先前沈希擔憂父親的事,他也一直在為準岳父掛心,眼見沈希與蕭渡玄相處融洽,他覺得自己比沈希還要高興。 走出廳堂許久后,蕭言依然是笑著的。 “我之前就說,表妹不必憂心太多,”他笑說道,“皇叔寬容大度,并非不明事理的君主?!?/br> “如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蕭言興致勃勃地說道,“陛下更不會隨意地處置國公這樣的治世能臣?!?/br> 治世能臣,亂世之jian臣嗎? 沈希突然不太想聽蕭言講話了,她輕聲打斷他:“表哥,現今路能走了嗎?” 她是很想與蕭渡玄緩和關系,但眼下她還是覺得這事得徐徐圖之,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還是太難。 若是堅持鋌而走險,恐怕到時怎樣被蕭渡玄玩死的都還不清楚。 沈希是被他一手養大的,那些心術謀略也全是跟著他學的。 兩年前背叛蕭渡玄的那回,是她唯一一次用他教的東西算計到他的頭上。 不出意外的話,也是最后一次。 現下他對她有了防備,已經全然不信任她,縱然沈希有通天本領也難以逃出他的五指山。 這讓她的心緒怎么能不沉重? 蕭言安撫地說道:“下午估計就能走了,青云寺的僧人都去鏟雪了,再說還有陛下的衛隊在,全然不是問題?!?/br> 一個上午的時間她還等得起。 沈希心情好轉少許,她輕輕地覆上他的手背,柔聲說道:“表哥,你真好?!?/br> “有你在,我總覺得心里安穩?!彼虼揭恍?,“而且同你在一起,什么難事都煩不到我?!?/br> 她笑得溫柔,心底的思緒卻沒有那般光明亮堂。 得加快步伐了。沈希暗暗地想到。 蕭渡玄的話語充斥惡意,卻不乏道理,若是真的等到洞房花燭夜驗身,她決計是瞞不過去的。 必須得以非常之計行之。 沈希用指尖輕輕地往上攀,一點點地扣住蕭言的手腕。 “表、表妹!”他方才還笑得疏朗,眼下不止耳根,連脖頸都泛起紅來,似是又想將手抽開卻又挪不動手臂。 沈希抬眸,瞧見近處剛好有一棵高大的樹木,便輕輕地錯開步伐將蕭言帶了過去。 她的朱唇飽滿,一張一合:“表哥,你靠近些?!?/br> 矜貴,綺媚,柔軟。 充斥驚心動魄的蠱惑。 第七章 沈希的臉龐泛著櫻色,交領之上是細白的脖頸,明眸皓齒,朱唇瀲滟。 既似是承雪的嬌柔梨花,又像是清美的出水芙蕖。 深褐色的樹木虬結,更將她的體態襯得纖細楚楚。 蕭言的耳根灼燒,他的喉嚨滾動,強逼著自己移開視線:“表妹,這……不太好,我們不可、不可這般?!?/br> 沈希沒有言語,只是輕輕地拽著蕭言的衣袖。 她真是不懂蕭言為何如此優柔寡斷,對男子而言不孟浪、不好色是極大的優點,更何況他還是那般地珍重她。 可也沒有必要到這個地步。 沈希吐息如蘭,她仰起臉:“等下午雪化我便就要走了,表哥?!?/br> 蕭言連她的眼都不敢看,視線無措地別到了一邊。 也是,她向來都以矜持端莊的姿態示人,即便是訂親的那日也沒有表露多少情緒。 蕭言不敢冒犯她,生怕討了她的嫌,以至于現今兩人快要成親他還是這般,簡直比姑娘家還要羞澀。 沈希輕輕地抬起手,撫了下他的臉龐,笑著說道:“我不鬧表哥了,昨夜沒有睡好,待會兒我要再睡片刻去?!?/br> 說罷她便放下手,拎著裙擺作勢要離開。 蕭言心中忐忑又懊喪,臉上被她撫過的地方如有火在灼燒,他緊忙回身拉住沈希的衣袖。 但時機出了岔子,他剛欲說些什么便有一行人走了過來。 沈希一抬頭見是族姐等人,便沒了興致。 她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回,笑著向眾人問候:“jiejie?!?/br> 族姐們正在熱火朝天地講著一件趣事,說的是樂平公主與駙馬的舊聞。 “據說公主出嫁前也曾和駙馬一同到過青云寺,”一位族姐說道,“怨不得兩人那般相愛?!?/br> 樂平公主是蕭渡玄的胞妹,比沈希要長三歲。 兩人關系曾經很好,沈希還做過樂平公主名義上的伴讀。 眼見不遠處的人是她,眾人也紛紛止住話題,圍了過來向她問候。 都是女兒家,蕭言的身份便不免有些尷尬,他低咳一聲,向著沈希說道:“表妹你們聊,我先不打擾了?!?/br> 沈希含著盈盈笑意,輕聲說道:“好,那表哥我們下午再見?!?/br> 兩人之間的交互克制守禮,可蕭言眼底的情意卻是遮掩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