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陸嘉時帶著她再次塞到他懷里的藥,總覺得沉甸甸。父母離婚之后他跟母親一起生活,和父親放養哥哥陸嘉見不同,母親對他成長過程中的每一步都規劃得仔細,或許也可以算作另一種程度上的關切。 她或許是在跟父親暗里較量,可惜少了一點mama該有的溫柔細膩。陸嘉時印象里自己每次頭疼腦熱好像都是生挺過去的,母親齊韻只喜歡在生意事上注重細節。 多年以后陸嘉時感慨,她送他第一份“禮物”是整袋的藥,好像在暗示:陸嘉時,我要來傷你的心了。 他們是大二那年入冬第一場雪當天在一起的。 在那之前的整個秋末,柳樹抽成枯枝,銀杏葉黃澄澄地落滿地,梁以霜攻略陸嘉時。 哦不,用她的話說,是在和他做朋友。 他從小到大也沒有過交好的女性朋友,陸嘉時在對異性的情感方面晚熟得不像話。而少年時代也遇到過一些對他窮追猛打的小女孩,真的是小女孩而已,她們不講策略、橫沖直撞,陸嘉時并不舒服。 梁以霜懂得徐徐圖之。 他不知道朋友之間這樣是不是正常。 那天剛打完球,趕上飯點準備去吃飯,路過cao場最近的那間小賣部,姚松喊渴——今天籃球場旁邊賣水的大哥偷懶沒來。 男生們火力旺盛,都穿著籃球服,還有幾個隊友居然買冰鎮礦泉水,那大概也是年度的最后一波冰水。 陸嘉時養生,老老實實買瓶常溫的,除去先走的同學,他和姚松還有幾個人坐在門口臺階上喝水,略作修整。 梁以霜路過,真的是路過,姚松私聊她說在和陸嘉時打球,她忙著安排社團接下來的巡院納新,沒時間去看陸嘉時。 沒想到從校學生會辦公室出來后居然偶遇,確實離得也近。 她腳踝已經被冷風吹得冰冷,幸好不至于凍到發紅,那樣影響美貌??吹疥懠螘r坐在門口,她就走了過去,低頭看手機的男生絲毫未察覺危險到來。 姚松和她打招呼,梁以霜禮貌回應,“我趕緊出來吃口飯,一會還得回去幫他們排表,不跟你多說?!?/br> 陸嘉時抬頭看她,梁以霜笑著說“hello”,他點頭,沒多說話。 她好像真的有事要忙,走進小賣部買了瓶水溶c就出來,甚至沒有和姚松陸嘉時說拜拜。 或許她說了。 只和陸嘉時說了。 他正低頭看周教授發來的消息,前兩天交上去的方案有點問題,突然感覺裸露的小腿傳來一陣短暫的癢,他視線移過去就看到一抹綴著碎花的黃色紗裙裙尾。 不是風,是她拂過他,溫柔又撩人,不知有意無意。 陸嘉時順著那抹黃色看過去,梁以霜的背影,長裙上方是同樣薄紗材質的襯衫,長發搭在背后,微有些卷。 她頭也沒回,好像無意。陸嘉時心里卻被山雀啄了一下,驟然收緊,又很快放松下來。 他不知道那種感覺就是“心動”。 他們在一起之后陸嘉時為這一幕問過梁以霜。 她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貍,一雙杏眼靈動多情。 “陸嘉時,我當然是故意的呀?!?/br> ※※※※※※※※※※※※※※※※※※※※ 實際上普利茲克建筑獎得主目前在國內只有王澍老師一位。 chapter 12 花園里的人們開始走動起來,一些年長的來客正在跟新人寒暄,少不了耽擱一陣時間。而諸如梁以霜陸嘉時這些新郎新娘同齡的朋友仍舊坐在那閑談,等待入夜開始的after party,那是年輕人的場合,頭發已經開始斑白的叔伯阿姨肯定不會參與。 梁以霜正在兀自出神,驀地感覺到肌膚相觸,“啪”的一聲——是陸嘉時覆上了她的手。 她好像在漫漫回憶的沙洲里踽踽獨行的苦僧,眼前忽然明亮一顆指引方向的北斗星。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她選擇遵從自己的心意,又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了他,兩個人誰也沒看誰。 如果說他先摸上她的手,是梁以霜始料未及的,那梁以霜的回應讓陸嘉時也很錯愕。 他的手不夠溫熱,僅僅比她涼透的冰手要好上那么一些,陸嘉時以前最不愿意見她著涼,此刻當然心疼。 他用雙手包裹住她的,細微地摩擦,試圖捂熱。梁以霜始終低著頭,他不知道她的表情是怎樣的,只能猜測她剛剛一定在想事情,或許是并不愉快的記憶,把自己鎖在了原地。 腦海里的第一想法是沈辭遠,他也差點說出口,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周圍有些吵鬧,他聲音低柔,問梁以霜:“你在想什么?” 她搖了搖頭,陸嘉時臉和心都沉了下去,認為是沈辭遠的想法更加根深蒂固。 可給她暖手的動作還是沒停。 直到提著裙擺的女孩跑過來,說是女孩不恰當,她已經擁有了女人的曼妙身段,只不過五官帶著從未承受過生活苦難的天真。 是念怡來找陸嘉時,譚怡人那個meimei。 他同樣把她當做小meimei,力所能及的事情自然都愿意幫忙,更不用說僅僅是添加微信那么簡單。 可小姑娘眨著一雙眼睛看梁以霜和陸嘉時緊握在一起的手,讓她意識到他們如今的身份不合適這么親近。她驟然撤出自己的手,陸嘉時回頭看了一眼,沒說什么。 兩個人互相添加了微信,念怡的父母走過來,準備帶上她離開,小姑娘甜笑著和陸嘉時說拜拜,還禮貌帶上梁以霜。 “哥哥jiejie,bye-bye!” 陸嘉時也忍不住扯了個笑,和她道別。梁以霜冷臉坐在那一動不動,很少這么失禮。 實話說,她嫉妒念怡,或者說嫉妒念怡這一類人。 她們有健全、富裕又和睦的家庭,永遠都不會懂得愁滋味,仿佛老天爺都舍不得對她們施加任何一絲不幸。 而隨著大學畢業后已經工作兩年,梁以霜逐漸意識到自己越來越遠離少女時代。 大多數女性都不太能完全平常心地去面對比自己年輕的女孩,這是常態。她一向坦誠,沒什么不敢承認。 陸嘉時看她沉默,主動找話題,“沒想到譚怡人的meimei是這樣的?!?/br> 性格差別太大。 梁以霜冷冷開口,“是啊,比怡人可愛多了?!?/br> 陸嘉時心里想:誰都沒有你可愛。 可他本來就說不出口這種嘴甜的話,更別提周圍都是人,限制了他表達的環境。 于是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還好?!?/br> 梁以霜涼颼颼瞥他一眼,沒再說話。 他們稍晚一些回到酒店,謝蘊把整間酒店都包下來,承擔參加婚禮賓客的食宿。 梁以霜心里忍不住擔心小白,她忽視了婚禮在傍晚舉辦,喝了酒之后肯定沒辦法開車回去,要在這里留宿。雖然家里有自動喂食器和飲水機,但上午出門的時候小白在睡覺,睡醒之后發現她不在且一夜未歸,應該會失落吧。 養寵物的感覺不亞于養小孩。 陸嘉時看她依舊情緒不高,自己也越發緘默,從前臺拿完房卡之后兩個人無聲坐電梯上樓。梁以霜以為會有兩間房,出電梯之后看陸嘉時沒有給她房卡的意思,她也沒主動要,他有紳士風度,一定是要先送她到房間。 是間套房,沒想到他直接跟她一起進去,轉身關上了門。 梁以霜用疑惑的眼神看他,陸嘉時伸手給她看唯一的房卡,語氣也有些無奈,“我說了我們兩個的名字,就只給了這一張,應該是譚怡人安排好的?!?/br> 梁以霜沒怪他,直接往門口走,“我去找前臺說?!?/br> 她沒看到陸嘉時眼神里瞬間閃過受傷,他伸手的動作很急,沒控制住力度,強行把她拉了回來。 “別去了。我睡沙發?!?/br> 他拿到房卡的瞬間就是這么決定的,陸嘉時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 梁以霜扭頭一看,沙發還算寬敞,幸好不是小到成年男人都躺不下,可她對于這樣的決定心里還是過意不去,明天他還要開車,這樣太委屈人了。 “說一下就好了,這么大的酒店一定有空房,干嘛要委屈自己睡沙發?前臺講不明白我還可以找怡人,她……” 陸嘉時直接打斷她,語氣不悅,“梁以霜,你不覺得麻煩?我說這樣就很好,又沒讓你睡沙發,還是你擔心我對你做什么?那你想多了?!?/br> 她太執著于再開一間房,忽略了自己接連的拒絕讓陸嘉時很沒面子,或許還有挫敗,總之沒什么好的作用。 他意識到自己剛剛講話太煩躁,很快克制住,松開梁以霜的手臂之后輕輕推了她一下,“很晚了,你先去洗?!?/br> 梁以霜知道他心情不好,站在那轉身看他,幾度試圖開口。陸嘉時只短暫對上她的眼神就錯開,那是她每次做錯事說錯話慣用的表情,帶一點點刻意的委屈。 他知道她是裝的,她的偽裝能夠做到收放自如。 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語氣變得刻意溫柔,“沒有生氣?!?/br> 他開始脫掉束縛的西裝,“真的沒有生氣,明天我們早點回家,還可以過個周末,好嗎?” 其實明知道他的脾氣不可能去得那么快,但聽到這些話讓她心里好受許多,她有時候自私到卑劣。 快走到浴室,陸嘉時已經坐在沙發上準備開電視——房間里太安靜,他怕尷尬。 梁以霜扒在門口看他,叫了一聲,“陸嘉時?!?/br> 陸嘉時回望過去,四目相對,她發出了個嬌憨的笑,“陸嘉時,你真好?!?/br> 他瞬間覺得頭疼,并非生理性的疼,而是心理上被攪作一團,潰不成軍。 咬牙切齒地回應她:“別給我發好人卡,滾?!?/br> 清楚聽得到她的笑聲,門被關上,幾分鐘后傳來淡淡的水聲。 陸嘉時獨自坐在那,沒忍住也挑起了嘴角。 她洗完裹著浴袍走出來,一邊扯頭頂的浴帽一邊往門口走,陸嘉時想要問她做什么。 梁以霜說:“我去找秦昭借護膚品,等下就回來?!?/br> 他這才注意到她臉上的妝還沒卸,點了點頭,“你拿上房卡,我可能會洗澡?!?/br> 梁以霜發出了聲哼表示聽到,這是她在極度放松的情況下的小舉動,陸嘉時也覺得氣氛輕快起來。 她在秦昭的房間呆了很久。陸嘉時一開始還想等她回來,十幾分鐘過后默默起身去洗澡。 所以梁以霜回來的時候他并沒有聽到,浴室里都是水聲,還有周圍蒸騰出的熱氣,陸嘉時站在那任水流直沖下來許久。 直到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很頻繁,還有梁以霜在叫他,“陸嘉時……陸嘉時……” 那瞬間有點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意味,陸嘉時以為是從回憶里發出的聲音,始終沒應。 他生日在12月31日,跨年夜,適合情侶約會。在一起后的第一個生日他們在外面開房——她要看跨年煙花,來不及回宿舍。 那時候剛確定關系不到兩個月,陸嘉時什么也不敢做,梁以霜大剌剌地裹著浴袍就出來,他則趕忙鉆進浴室洗澡,不確定耳朵發燙是否算害羞。 他在沖熱水,明明剛進去沒幾分鐘,好像小貓擔心洗澡的主人,梁以霜不斷拍門,嘴里叫著,“陸嘉時……陸嘉時……” 陸嘉時把水關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