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她語氣愉悅,還帶著驚喜,和他分享最新發現:“下雪了,外面下雪了!剛開始下,今天是你生日,下雪了呀……” 瞬間的感覺難以形容,他覺得自己在淪陷,那種情形真的溫馨太過,他獨身這兩年每次看到雪都忍不住回想,想到心痛。 浴室里的人始終不應答,梁以霜忍不住亂想,叫聲也開始變得焦急,“陸嘉時?你在里面嗎?你說話?!?/br> 陸嘉時伸手抹掉臉上的水,濕發從額頭推上去,才確定現在是真的有人在門外喊他。 “在?!?/br> 梁以霜松一口氣,“我叫你你怎么不理人啊?!?/br> “沒聽到?!?/br> 梁以霜說:“我帶了蛋糕回來,等你一起吃?!?/br> 陸嘉時“嗯”了一聲表示答應。 他出去后才看到,梁以霜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毯上,臉上的妝已經卸掉,面前是兩塊法芙娜巧克力蛋糕,還有幾個圓形的司康。 陸嘉時覺得滑稽,看了眼墻上的掛鐘說:“晚上十一點半,你在吃下午茶?” 梁以霜歪頭笑笑,看他出來之后趕忙開始動叉子,“秦昭說這家酒店的法芙娜好吃,我就順便去樓下餅房拿了兩塊,侍應生告訴我司康也不錯,是現烤的……” 他關注點不在甜品,“你就穿浴袍下去的?” “對呀?!?/br> “梁以霜,你膽子可真不小?!标懠螘r冷笑。 他不高興,雖然知道自己沒什么資格不高興。他認為明明可以打電話讓人送上來,她非要自己下去逛一圈,只穿一件浴袍,他心里不是滋味。 梁以霜有些遲鈍地意識到:這個死別扭,又開始醋了。 實際上那個并未同床的夜晚還算溫情,他們坐在一起各吃一塊法芙娜蛋糕,梁以霜私自認為如果是一塊兩個人平分的話更好。因為先吃掉了司康之后,兩塊的蛋糕都剩了一半。 但陸嘉時是破壞氣氛的一把好手,梁以霜想,如果他那晚忍住,忍住沒有問起有關沈辭遠的問題,是不是會更好? 可是沒辦法,他已經暗自和沈辭遠較勁兩年多了,他沒辦法釋然。 chapter 13 一起吃完蛋糕,梁以霜先進洗手間刷了個牙,出來之后陸嘉時陪她進臥室。 電視已經關閉,十二點也過了,房間里一片闃靜。她獨自鉆進雙人床的被子里,陸嘉時無聲走到門口,幫她把燈關閉。 臥室里黑黢黢的,門口是交界線,外面暖光燈明亮。陸嘉時側身立在那,梁以霜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憋了一晚上,即便剛剛一起吃蛋糕的氛圍那么好都要分一縷神隱忍。謝博文教他追女生要注意收放自如,他收了一晚上,此時是否可以放? 不然他保證不了自己能踏實入睡,明天疲勞駕駛太危險。 陸嘉時說:“晚上那會你不開心……” 梁以霜半張臉縮在被子里,聞言愣住,聽他接下來說什么。 “想他了,是嗎?” 他的聲音在這樣溫情涌動的夜里柔和得不像話,又帶著讓梁以霜無法忽視的小心試探和卑微哀戚。 誰說梁以霜一點都不心疼陸嘉時?她此刻就覺得心臟在被拉扯,甚至想要抱抱他。 她聲音輕快,語氣認真,像上啟蒙英語課時對待小朋友的方式對待門口那個高大又脆弱的男人。 “陸嘉時,不是的。 “我在想你,或者說想當初的我們?!?/br> 美好的過去都值得回憶。 他明顯松一口氣,感覺整個身體都舒展開來,而剛剛則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時那樣僵硬。 一鼓作氣,陸嘉時忍住心里的確幸,執拗問她:“那在高速上,你為什么笑?” 梁以霜不解,“我什么時候笑了?” “你看手機笑了?!?/br> “我沒有……”梁以霜真不知道自己笑了。 她不承認,陸嘉時換個問法:“醫院那天那個男人呢?” 她立刻知道他在說沈毅,“那是沈……那是他爸爸?!?/br> 今晚兩個人默契地不說沈辭遠的名字,即使眼下話題都在圍繞他討論。陸嘉時愣住。 “他爸爸陪你去醫院,你們要舊情復燃?” 怪不得非不愿意和他住一個房間。 她原有的困意被他的胡攪蠻纏壓了回去,梁以霜氣到發笑,“陸嘉時,你怎么像個小媳婦一樣?” 她又在避重就輕,陸嘉時哼了一聲準備關門離開。 梁以霜的回答把人叫住,“沒有。他不會回來了?!?/br> 陸嘉時問:“他去哪了?” 梁以霜沉默幾秒,“他mama移民加拿大,把他帶走了。沈叔自己在國內,他們離婚了,我把他當爸爸的?!?/br> 雖然,雖然是沈辭遠的爸爸,陸嘉時肯定覺得如鯁在喉??伤懒阂运獩]有爸爸,不忍心說出冷漠的話。 “加拿大哪里?” “溫尼伯?!?/br> 他口是心非,“你可以去找他?!?/br> 她無聲苦笑,“他mama不喜歡我的,不去了?!?/br> 陸嘉時放松些許,第一次覺得梁以霜不被人喜歡是件大好事。 他不再問,帶上門準備離開,梁以霜慶幸終于結束話題,門還剩下一條縫隙的時候,他叫了句“霜霜”。 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昵稱。 梁以霜愣愣“嗯”了一聲,掃向門口已經看不到陸嘉時的身影。 “把我微信加回來吧。 “我從來沒有刪除過你,只要你加一下就好了。 “你可以給我發語音,我喜歡聽你說話?!?/br> 男人不可能感覺不到女人在吃醋,只是看他想不想花心思安撫而已。 陸嘉時感覺到自己添加念怡微信的時候梁以霜舉動不自然,可他當時不知道怎么解釋。他想怪她為什么要刪除自己,他什么都沒做,明明更絕情的是她,反倒好像他在犯錯。 這次輪到梁以霜不斷地“嗯”,她心跳忽然有些加速,不知道在緊張什么,好像單刪對方后被抓包的現場。 門口縫隙傳來陸嘉時的聲音,“那我關門了?!?/br> 梁以霜聽出了聲音有一點點異樣,她果斷反攻,“你是不是臉紅了?” “……”陸嘉時撒謊,“沒有?!?/br> 那種情形下,兩個人的心里都有小貓在躁動地抓,陸嘉時險些想要推門進去把她按住親吻,而梁以霜也有“假如他沖進來我一定跳起來抱住他”的打算。 成年男女、舊日情人共處一室,不發生點什么才不應該。 她無聲地等,陸嘉時攥住門把手做心里斗爭,他還是紳士到有些保守,想到自己說好了要睡沙發,絕不能趁著雙方情緒脆弱的時候就得寸進尺。 他閉上眼再睜開,“晚安?!?/br> 梁以霜不知道為什么感覺松了口氣,或許是源于幸好沒什么,如果腦海里想過的真的發生了,陸嘉時這種純情男人,一定要讓她負責,而她負責才是最大的不負責。 “晚安?!?/br> 臥室內徹底歸于黑暗,梁以霜容易馬虎,以前諸如生活上的一些細節的事情都由陸嘉時來做,比如剛剛他親自拉好窗簾,不留一絲縫隙。 梁以霜忍不住想,如果窗簾沒拉嚴,照進來一束月光多好,那樣不至于讓她一個人躺在這張大床上太過寂寞。 可她整個人浸在柔軟的床褥間,一動都不想動。被陸嘉時帶走一點點困意導致延緩了進入睡眠的過程,她忍不住想到沈辭遠——不用想陸嘉時,因為陸嘉時一定想她,他會出現在她的夢里。 和沈辭遠的故事說起來太長,久遠的故事從心底里刨出來的感覺不亞于受傷的疼痛。 她和姜晴是小學同學,初中和高中并不同校,考上同一所大學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其實在漫長十余年的少年時代,他們一直是三個人的。 還有一個就是沈辭遠。 小學三年級,沈辭遠轉入梁以霜和姜晴所在的學校,和她同班。那時候沈毅和戴梅都在溫尼伯,沈辭遠由爺爺奶奶照顧。 第一眼見到沈辭遠沒什么深刻印象,三年級的小朋友,大家都稚嫩得不像話,只記得他被班主任領進門的時候,背著一個黑色的斜挎書包。零幾年,同學們大多老老實實背雙肩,土土丑丑的樣式,沈辭遠的出現有一點點特別。 但是梁以霜并未多關注,她從一年級開始就是班長,不僅成績好,也是同學家長之間公認長得最漂亮的小丫頭,在這些光環圍繞下她顯得過分驕傲。 和沈辭遠同班半個學期他們兩個也沒有交集,梁以霜當時只記得班級里有個新來的轉學生,又瘦又矮,比她還矮,最關鍵的是白得不像話。姜晴還和她說過:那個沈辭遠怎么那么白? 三年級的小女孩有了一點點美麗的煩惱,姜晴甚至回去問她爸爸:自己長大了會不會變白? 梁以霜心里知道沈辭遠不僅比姜晴白,也比她白,可能因為他長得還不錯,白得很好看,小孩子的審美很容易受引導。她心里嫉妒,但表面上要裝作不屑:我mama說女大十八變,我們會越變越好看的。他也就長得白,個子那么矮,給你選你要哪個? 姜晴認真回答:我想要皮膚白,那樣才漂亮。個子矮一點也沒關系。 氣得梁以霜直翻白眼,只能狠狠留下一句:男生又瘦又矮,肯定要被欺負的! 一語成讖,她和沈辭遠就此開始。 沈辭遠母親戴梅是高知女性,不像梁淑玉高中都沒讀過就未婚先孕,她后來見過戴梅幾次,坦誠地說,梁以霜很怕戴梅。她氣質太好,因為自身的學歷和經歷總顯得高人一等,并不是這種優越讓人厭煩,梁以霜只是覺得自慚形穢。 童年和少年很長一段的時間里,她為有梁淑玉那樣的母親而自卑。 當年戴梅到溫尼伯的一所大學任教,沈毅自然帶著沈辭遠一起過去支持妻子的事業。沈辭遠并不適應溫尼伯的生活,才獨自回國和爺爺奶奶一起,沈毅夫妻倆打算等他懂事之后再接他過去。 梁以霜嚴重懷疑沈辭遠是因為太過瘦小而在國外飽受孤立,不得不回國。 那天剛一放學姜晴就被接去戲曲學校,梁以霜獨自走出校門,路過小胡同看到幾個五六年級的小混混把沈辭遠堵在里面,她是先注意到掉在胡同口的書包才想到是他。 梁以霜扎著馬尾,額前的每一根碎發好像都寫著高傲,她拿出老師不在班級時管理紀律的嚴厲語氣,對著里面喊:“你們在干什么?” 小混混手里攥著從沈辭遠那搶來的零食,齊刷刷看向梁以霜,表情都很猖狂。梁以霜也一眼就認出來是高年級的那幾個學習極差又橫行霸道的男同學。 她也害怕,心跳到嗓子眼,穩住場面全靠強裝鎮定:“我警告你們,趕緊把東西還給人家!” 手臂上還掛著兩道杠,在對方問出“你誰啊”之后,梁以霜硬氣地亮出“身份的象征”,“我是他班長!我知道你們幾個叫什么,你最好快點把東西還回去,不然我現在就告訴老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