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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一次吸進沁人心肺的空氣,使之充滿那瘦瘦的胸膛,感到或多或少地恢復了一些精神,通過開著的餐廳玻璃門走進房子里。他關上門,喊道,愛絲苔爾,來點咖啡怎么樣? 早好了,正等著哩!她也喊著回答。在會客室里! 他發現愛絲苔爾蟋縮在寬扶手椅里。她的紫灰色頭發用卷發器卷起來,肥大的浴袍將她胖大的身軀和椅子一起罩了起來。他肯定,她很像一頂舒適的印第安人帳篷。她正在讀里斯曼的《個人主義再思考》,那種專心致志的勁頭表示著她的自我完善?,F在,她放下書,站起來,從微型電熱盤上取來咖啡壺。薩姆走向對面的扶手椅,就像由吊車放下來似的,將瘦長的骨架吱吱咯咯地安放進椅子里。他一坐下,兩條細長腿伸出去,便輕松地呻吟了一下。 你的動靜像個老翁,愛絲苔爾說,一邊將咖啡倒進漆木桌上的杯子里。 《圣經》上說,男人到了49,泰然呻吟有自由。 那就無病呻吟好了。你完成不少了吧? 洗了一些我在小瀑布周圍拍的資料。這墨西哥太陽太亮了,要找到正確的清晰度就得像喪家犬一樣。還好,《皮塔哈亞》進展順利,差不多快完了,我想再有幾星期就可脫手。你打字打得怎樣了? 我趕上你了,愛絲苔爾說著,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你一寫出剩下的那些說明,我就把它們打出來。 薩姆嘗了嘗咖啡,用勁吹著,最后有滋有味地喝起來,剩下半杯放了回去。他摘下無邊方眼鏡;他女兒稱之為舒伯特眼鏡;因為上面蒙了一層蒸氣,隨著又感到不太對勁,順理了一下凌亂的黃灰色頭發,用一個手指將高聳的眉毛逐個抿了抿,最后尋找到一支雪茄。他正準備點煙,突然掃視了一圈?,旣愒谀膬??她回來了嗎? 薩姆,才10點15分。 我以為比這還晚。我的雙腿感覺時間比你說的要晚。他點燃雪茄,又喝了一口咖啡。我今天幾乎沒見到她; 我們難得見到你,在后面那個黑洞里,一趴就是幾個小時,一個人起碼應知道來吃飯。你吃了三明治了嗎? 見鬼,我忘了拿碟子和盤子來。他放下空杯子。對,我涮過碟子。又吸了一口雪茄,噴出一團煙云,問道,她什么時間出去的? 你說什么?愛絲苔爾已經重新讀起書來了。 瑪麗。她什么時間離開的? 7點左右。 今晚是誰;又是沙夫爾那小子嗎? 對,尼爾沙夫爾。他帶她到布羅菲家的一個生日晚會上去了。你想,莉昂娜布羅菲17歲了。 你想,瑪麗卡普維茨16了。我無法想象的是瑪麗能從那個布羅菲家女孩身上看到什么。她是絕對空虛的,而且她穿戴的 愛絲苔爾將書擱到膝蓋上。莉昂娜沒什么可說的,值得你反對的倒是她的父母。 薩姆嗤之以鼻。我討厭任何將所謂美國精神的標志貼到自己車上的人;上帝,我經常想這些人腦瓜里到底裝了些什么。為什么有人將他們是美國人這一事實在美國四處招搖。不用說,他們是美國人,可我們也是,在這個國家的幾乎所有人都是。真他媽的令人懷疑,他們想說明什么;想標榜他們是超級美國人、特殊美國人、比一般美國人更美國的美國人?他們是否想證明,一切別人或許在某一天想推翻政府,或者向一股外國勢力出賣機密,而他們貼上的標志則證明他們保準不會那樣做,一生一世都不會?在那些煞費苦心來證明自己的公民權和忠心的人們的內心世界里,究竟是一些什么樣的奇怪而黑暗的東西?為什么布羅菲老頭老是帶著一枚有lsquo;婚后主義、lsquo;男子主義或lsquo;上帝主義字樣的領扣? 愛絲苔爾耐心地接受了丈夫的發泄;事實是,在這義憤填膺之時,她暗地里是喜歡他的;當看到薩姆發完了脾氣,她從實際出發又回到問題的中心點。所有這一切同莉昂娜或者她的生日晚會或者瑪麗的出席都毫不相干。 薩姆笑了。你是對的,他說,端詳著雪茄。這個沙夫爾家的小子;瑪麗同你談起過他嗎? 愛絲苔爾搖了搖頭。薩姆,你不是對他吹毛求疵吧? 薩姆又笑了。說實話,我是的,但僅僅有一點。我對他也只有過有個初步印象罷了,但對她來說他是太鬼太大了一點。 只要你是她的父親,并且她還在成長,他們對她來說將都是太鬼太大了。 薩姆很想來上一句俏皮話,但沒有說,只代之以平靜地點頭表示同意。說得對,我覺得你是正確的,做mama的最知道; ;最知道做爸爸的,這是肯定的。 跑題了。他觀察著漆木桌。今天有電話、客人、郵件嗎? 一切照舊,郵箱里只有一張桑地亞地宮聚餐舞會的請柬;幾張賬單;從公民自由權聯盟來的一份報告;《新共和報》;又一些賬單;大概就是;她突然改了口。噢,親愛的,我差一點忘了;有一封莫德海登給你的信,在餐廳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