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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離去的時候,一個名叫約翰泰勒的人走上前來向我作了自我介紹。他在郵電局的技術處工作,曾在會上就郵電局的收聽設計作了詳細的發言。他對我說:我們將在這方面通力合作。我們相互交換了電話號碼。下星期我會跟你聯系的。 在我們開車回到大巴達城的路上,父親和我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今天下午的會。事情來得如此出乎預料,令人感到榮幸。在戰爭期間,白廳常常搞這種令人無法預料的事。自從戰爭結束后,白廳很少重規疊矩,做這種讓人辭不及防的事。我一想到這次可以借機擺脫那反潛差事,渾身頓感熱血沸騰。父親和我一樣激動,他是因為這又能繼續保持我們與秘密情報工作的聯系。與這行當的聯系在我家已有四十五個春秋了。 第二章 一九一二年,父親從大學畢業,便進了馬爾科尼公司。剛開始時,他只是一個工程師,研究如何改進監聽無線電信號的方法。他與朗德上尉合作,成功地改進了一種真空接收器,首次使遠距離監聽通訊成為可能。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兩天,他在切姆斯福德霍爾大街上那間陳舊的馬爾科尼實驗室里撥弄這種接收器,他突然意識到他收到了德國海軍的信號。他把這一收獲報告給了馬爾科尼公司產品部經理;安德雷格雷,此人與海軍情報處處長里吉霍爾的交情非常深。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霍爾是英國情報局的重要人物,他負責著名的海軍部四十號房間的德國密碼破譯工作。他安排我父親乘坐在一列專列的車頭的踏板上,前往利物浦大街車站。他看了父親送來的那些信號材料后,堅持要馬爾科尼公司讓父親出來為海軍建造監聽系統和測向站。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海軍情報部門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如何及時發現德國公海艦隊的活動蹤跡,以便幫助在斯卡帕灣基地的英國艦隊進行截擊。海軍情報處知道,德國艦隊沒有任務時,就停泊在基爾運河東頭?;魻栂嘈?,德國艦隊通過基爾運河去北海時,英國完全有可能監聽到旗艦上的艦隊司令的無線電通訊。 父親于是就開始了這項研究工作。他潛心設計了一種靈敏度很高的裝置,最后改進成了非周期性測向器。這種測向器可以準確地從雜亂無章的干擾信號中識別出所需要的信號和方位。 又過了好幾年,這種裝置才投入使用,成為反擊德國U型潛水艇的重要武器。至今為止,所有的測向器都是非周期性的。 一九一五年,在這種測向裝置還沒有完全投入使用之前,父親就向霍爾建議說,最好的辦法是在克里斯蒂安尼亞(現在是挪威的奧斯陸)找個地方建一個測向站。挪威當時是中立國,但這事又不能依靠英國大使館,因為怕驚動德國人。于是霍爾問父親是否愿意去一趟挪威,為軍情六處秘密地指揮這樣一個測向站。幾天以后,父親便去了挪威,偽裝成一個跑農藥生意的商業旅行者。他在克里斯蒂安尼亞僻靜的街道上的一家旅館住下來,租了一間閣樓來裝測向器,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大使館的軍情六處聯絡站為父親提供通訊器材和配件??蛇@真是一項冒風險的工作,他的這些無線電設備注定要使他暴露自己。他不是外交人員,一旦被人發現,英國使館會矢口否認與他有聯系。事情弄得好,他將過一種鐵窗生活,直到戰爭結束;弄不好,他將引起德國情報部門的注意。 測向站順利地進行了六個月的工作,向海軍提供了寶貴的有關德國艦隊意圖的早期警報。有一天早晨,他下樓來吃早餐,坐在他那張固定的餐桌前,偶然看到街對面的墻上新貼出的一張告示,上面有他的照片,并且懸賞通緝。 在測向站的工作開展之前,父親就已經和軍情六處擬定了一個出事后的出逃路線。他胡亂地吃完早餐,回到自己的房間,小心地把無線電裝進箱子,藏在床底下。他整理好旅行證件、護照和海軍身份證,然后在屋里留下了一大筆現鈔,希望能買通旅店老板,不去告發他。 挪威當局認定我父親會從通向瑞典海岸的那條路逃走,因此,他沒有從這條路走,而是從西南方向出逃。他沿著海岸走了十英里路后,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休息。過了一會兒,一名英國海軍中尉向他走來,問他是誰。父親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中尉把他帶上一艘汽艇。汽艇把他送到一艘預先等在那兒的英國驅逐艦上。 許多年以后,我擬將退休的那陣子,曾試圖從軍情六處的文件中尋找有關父親這次活動的詳細材料。我同當時的軍情六處的處長莫里斯奧德費爾德商量后,花了一天時間在他們的文件檔案登記本上查找這些文件,可我什么也沒有找到,這些材料早就在幾年前被六處的清理人員按照慣例銷毀了。 一九一六年,我出生在切斯特菲爾德我祖母的家里。父親在挪威為軍情六處工作,母親只得住在祖母家里。一天晚上,德國齊柏林飛艇轟炸了附近的謝菲爾德,我因此而過早地來到人間。由于是戰爭時期,醫院的壓力很大,根本沒有空床位。母親只好用一些裝化學品的玻璃廣口瓶和幾個熱水瓶臨時湊合成一個簡易的早產嬰兒保育箱,使我這條幼弱的生命得以生存下來。 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父親重新回到了馬爾科尼公司。他成了公司的財富,當上了研究部主任。我們家搬到弗林頓附近海邊的一幢大房子里去住??珊镁安婚L,不久又搬到切姆斯福德郊區的另一所房子里去住了。這幢房子像一座廢棄的無線電工廠,每個角落都藏著各種損壞程度不同的無線電設備,以及裝滿線路的錫皮箱子。父親是個熱情、暴躁、易于沖動的人,與其說他是個工程技術人員,還不如說他是個藝術家。從我的記憶之年開始,他就常常帶我上花園,或者去埃塞克斯海濱上的開闊地,給我講解無線電的奧秘。他常常一連花上好幾個小時,給我解釋電子管和晶體管的概念,向我示范如何巧妙地撥弄無線電的調諧盤,使沒有規律的靜電干擾立即變為清晰的信號。他還教我如何自己動手做實驗。我記得,每當我向我們家的客人,如阿琴埃丁頓爵士,JJ托馬斯等,顯示自己拙劣的cao作技術時,父親的臉上會露出驕傲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