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洪述祖也不服判決,上訴至京師高等審判廳,稱燬宋酬勛位只是要與應夔丞同謀損毀宋教仁之名譽,以作其組閣之障礙,非欲將宋教仁殺死,并稱毀宋名譽也非其本心,實系趙總理授意,他作為趙之僚屬,不能不服從。[200]11月8日、23日及12月2日,京師高等審判廳又對此案先后進行了三次審理,[201]認為洪述祖教唆應夔丞殺害宋教仁,征諸全案訴訟記錄,可得積極之證明,該控訴人確系指使應夔丞殺人之教唆犯,證據極為充分,已無研究之余地。其控訴意旨,無非飾詞狡卸,俱難認為有理由,原判決引律定刑于法并無不合,因此判決洪述祖控訴駁回,仍照京師地方審判廳原判辦理。[202] 京師高等審判廳還附帶審理了宋教仁之子宋振呂私訴一案。宋振呂提出要洪述祖賠償宋教仁死后其在上海及北京所消耗的費用,至少2萬。洪述祖強硬答復:我不但不承認賠償他損失,并且我還要令他賠償我的損失。[203]1919年3月31日,京師高等審判廳判決洪述祖給予宋振呂撫育費1萬元,其余原告請求均駁回。[204] 洪述祖對京師高等審判廳的判決依然不服,當庭聲明上控大理院。其上控理由,除辯解除鄧及燬宋酬勛位非殺宋之意外,又以應夔丞曾供燬宋系毀宋教仁之政見,武士英曾稱殺宋教仁系自起意,而法庭兩審竟不采用,對此表示不滿;甚至稱其所供與應往來重要各電,多非己稿,法庭認定證據,取舍證據,調查證據,自不能謂為合法。[205]京師高等檢察廳檢察官也向大理院提起上訴,認為:本案就被告人周圍之環象言,乃圖升官發財,純系內欲之不能自制;就被告人本身言,系長時間之謀殺,有大惡性;就被害事實言,宋教仁無何種原因慘遭殺害,第一審僅處以無期徒刑,第二審竟予維持量刑,殊未適當。[206]1919年3月27日,大理院經過書面審理,宣告原判及第二審判決均撤銷,改判洪述祖教唆殺人之所為處死刑,褫奪公權全部三十年。[207]對于改判內幕,據朱德裳《三十年聞見錄》所記:時吾友陳爾錫為大理院推事,嘗為余言:推事中有一老人,性情刻薄。凡上訴之案,若入此人手,必加重。述祖陳大理院案,適分入此人手,遂判絞,加重也。[208]其實,以洪述祖之罪,判其絞刑也算罪有應得。 在審理過程中,洪述祖態度始終甚為強硬,即使在最后階段,依然聲稱: 本案發事之起點在地方廳以及本廳均未能質證分明,究竟是起于內,是起于外,是起于南,是起于北,毫不清楚。讓一步言之,述祖即有殺人行為,亦當有首從之分,主動、被動之別。述祖僅立于被指揮之地位,上有指揮人,下有著手人。述祖擔負共同責任就冤得很了,若再負主動責任,更屬屈抑之甚。況述祖處于被指揮地位,動作由人,絲毫不能自主。若謂述祖應負殺人責任,則國務院秘書亦當負責,是以述祖對于原告人之請求是絕對的否認。[209] 整個審理過程中,洪述祖所采取的策略,一是堅決否認燬宋酬勛位具有殺害宋教仁之意,只承認欲損害宋教仁之聲譽;二是極力把主要責任推到已經死去的袁世凱、趙秉鈞頭上,為此不惜曲解相關函電,強詞奪理,并捏造種種情節。這些在本書中多已論及。然而,任憑洪述祖百般辯解,因與事實不符之處實在太多,結果只是左支右絀,左支右吾,相互抵牾,彌縫無術,適見其狡詐而已。京師地方檢察廳及高等檢察廳對宋案證據的研究,雖然在細節上存在不少缺失,但提出上訴的基本理由是符合事實、具有說服力的,大理院的最終判決結果也是準確的。 1919年4月5日上午11時,洪述祖在京師第一監獄被綁赴刑場,執行絞刑。行刑時,因其體量過重,加以年力衰邁,筋骨較弱,以致絞繩下墜之頃,即將該犯頭部脫落。當由北京專門醫學校派學生三人到監,將尸身首用線縫合妥帖,即于是日下午由其親屬將尸體領走。[210]洪述祖在京師第一監獄時,恰好《京報》主筆潘公弼因抨擊北洋政府而入該獄,鄒韜奮曾寫《潘公弼先生在北京入獄記》,提到自有分監以來,受特別優待的,潘是第二人,其第一人是洪述祖。洪一定要睡自備的鐵床,自備的彈簧褥子(按洪是大塊頭),一定要用自備的洋馬桶。又說洪為人很古怪,在獄里終日念佛。文中還寫到了洪述祖受刑情況,說:絞刑本用人力絞的,后來特往德國定購絞刑機器,運到中國后,第一人嘗試的就是洪述祖。絞刑本可保全首領的,不料機關一動,頭即下落,迷信的人便說他罪大惡極,命該身首異處。當時洪妾起訴,說洪的罪不至身首異處,分監不能辭咎。但當時那部機器確經司法部驗收,分監無過。后來設法請北京最善于連尸的醫院把洪好好的縫好,所以葬時表面上還是全尸。分監主任還請潘公弼去看洪述祖用過的絞刑機器,據潘說:那部機器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希奇。上面垂下一繩,約有一寸粗,打一活結,下面有一塊方木板。犯人受刑時先坐在這塊木板上,有人把犯人的頭套入那個活結圈里。機一動,板落人懸,吊起的時候,人身直豎,便一命嗚呼。洪后實用好幾次,都沒有斷頭的事情,洪獨不免,真是上海人所謂lsquo;觸霉頭。[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