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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生物學家。我的學位論文的主題是蜜蜂的行為。我在一個 荒無人煙的小島上生活了兩個月。那里還有我自己的蜂巢。我在小島上待了一個星期之后,它們將我帶到了它們家里。通常情況下,蜜蜂不會允許任何人靠近距離其巢xue三米以內的地方,但是,在那兒住了一個星期之后,它們開始允許我接近它們。我把果醬涂在火柴上,伸進蜂巢里喂給它們吃。我們的老師過去常說:不要摧毀蟻丘,那是其他生命的生活棲息地。蜂巢和整個樹林都是聯系在一起的,漸漸地,我也成了這片土地的一部分。小老鼠會跑過來,坐在我的跑鞋上;那是一只完全野生的森林老鼠,但是它已經認為我就是這里的一部分。我曾經在那兒度過了我的昨天,明天,我還會回到那里。 切爾諾貝利事件發生后;人們曾經舉行過一場幼兒繪畫展覽,其中有一幅畫的是一只鶴從一片田野里走過,最后走進了泥土里。沒有人提到過鶴。我也深有同感。不過,我卻不得不工作。我們走遍了地區內的每個地方,收集各種水和泥土的樣本,然后把它們帶回到明斯克。我們的助理對此怨聲載道:我們現在帶著的可是一個真正的燙手山芋,而且還lsquo;燙得厲害。我們沒有任何防護裝備,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服裝。你坐在汽車的前排座椅上,而你的身后就放著那些熾熱的樣品。 他們擬訂了許多掩埋含輻射的土地的草案。我們用泥土來掩埋泥土;這真是一項奇特的人類活動。根據指示,無論掩埋的物體是什么,我們都應該在掩埋前進行地質勘測,從而確保掩埋點周圍四至六平方米內不會出現地下水,而且掩埋坑也不能太深,與此同時,大坑的四周和底部都必須鋪上玻璃紙薄膜。我們接到的指示里就是這樣要求的。然而,在現實cao作過程中,情況卻完全不同。執行任務時,幾乎每次都是這樣。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地質調查。他們會伸出手,指向一個地方,然后說: 就在這)L挖。隨后,那些挖掘者就開始工作。你們以前挖得有多深?天知道!當我挖到有水出來的時候,我就不挖了。他們往往都是直接沖著地下水挖下去。 他們總是說:人民是神圣的,政府是有罪的。我可以告訴你,在此之 后,我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看到我們的人民和我自己的。 我接到的時間最長的一次外派任務是去克拉斯諾波爾斯克地區,之前我己經說過,那個地區受污染程度最嚴重。為了阻止放射性核素從土地進入河流,依照指示,我們需要將每項工作都重復一遍。你必須在田里犁出比平時多一倍的犁溝,然后留出一個缺口,然后再在另一塊田里犁出比平時多一倍的犁溝,同時還要確保每道溝之間的間距相等。你還需要駕車走遍所有的小河,檢査河水。于是,我搭乘大巴到達了該地區的中央地帶,到了那兒以后,我發現我需要一輛小汽車。于是,我去找了地區行政機關的負責人。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用兩只手撐著自己的腦袋:沒有人改變自己的工作計劃,收割工作照常進行,一切就像幾個月前他們播種豌豆時一樣,盡管所有人都知道豌豆吸收的輻射物質最多,但是他們仍然打算把地里已經成熟的豌豆和其他豆類植物一同收上來,在那里,有些地方的輻射量己經達到或超過了40居里。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時間應酬我。幼兒園里的廚師和幼教都已經跑了。孩子們正在餓肚子。每當出現急癥病人的時候,你都需要把他們送上救護車,然后拉到鄰近地區的醫院,而這意味著病人需要在凹凸不平猶如搓衣板的馬路上整整顛簸60公里;因為當地的醫生全都跑了。汽車?雙倍數量的犁溝?他根本就沒有時間搭理我. 遭到拒絕的我只得去向軍方尋求幫助。那是一群年輕的小伙子,他們已經在這里待了六個月?,F在,他們全都病了。他們給了我一輛裝甲運輸車和一隊士兵;不,等一等,事實的情況比我預想得要好得多,那是一輛車頂裝有機關槍的裝甲探險車。很可惜的是,我當時并沒有穿上部隊里發給我的武器裝備和這輛車合影。一切就像我說的那樣浪漫,富有詩意。這輛車的指揮者是一名少尉,一路上,他不斷地通過無線電與總部通話: 雄鷹!雄鷹!我們正在繼續前進。我們沿著道路一直向前開,道路兩旁就是茂密的樹林;這是我們的樹林、我們的公路,但是我們卻坐在一輛裝甲車里。女人們站在自家的籬笆旁哭泣一一自從戰爭結束以來,她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她們害怕另一場戰爭已經打響。 根據我們接到的指示,那些在犁溝上作業的拖拉機應該有一個完全密封且帶有保護裝置的駕駛員車廂。我看到了那些拖拉機,駕駛員車廂的確被密封了起來,但是那輛拖拉機就停在犁溝上,而司機則躺在旁邊的草地上休息。你瘋了嗎?你難道沒有接到那些警告通知嗎?可是,我已經把汗衫罩在頭上了。他回答說。人們并不明白這一切。他們曾經不止一次地被告知核戰爭的危險性,并因此而感到害怕,但是,從來沒有人和他們提到過切爾諾貝利。 那真的是一片相當美麗的土地。那些年代悠久的樹林現在還在那里,那些古老的樹林。還有那蜿蜒曲折的溪流,溪水的顏色幾乎與茶無異,但清澈如天空。碧綠的草地。人們在樹林里呼喚著對方的名字。對他們來說,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早晨起來,走進自家的花園一樣。而你也站在那里,心里很清楚這里的一切都已經受到了輻射的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