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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和這一切生活在一起。 他們突然開始在電視上插播一些片斷:一位老太太正在擠奶,她把擠^出來的牛奶倒進一個罐子,隨后,一個手持軍用放射量測定器的記者走了過來,測量那罐牛奶的輻射物水平。這時,評論員就會指著儀器上的讀數說:看,一切都很正常,核反應堆距離此地只有十公里遠。他們播出了普里皮亞季河的錄像,畫面里,有人正在河里游泳,還有一些人則躺在河邊曬太陽。在畫面上,你可以看見遠處的核反應堆,以及一團團從反應堆上升起的黑煙。評論員說:西方世界企圖通過謠言,散布關于這一事故的虛假信息,從而引起我們的恐慌。說到這兒,他們又拿出了放射量測定器,檢驗一條放在盤子里的魚或巧克力棒的輻射量,或是用它去測量露天薄餅攤上盛放的薄餅。這些畫面全都是謊言。片斷中使用的軍用放射量測定器是由我們的軍隊制造的,其用途是用于測量背景的放射量,而不是用于測量單件物品。 這些關于切爾諾貝利的謊言及其程度之深無不令人詫異,唯一能夠與 之相抗衡的就只有那些在重大戰爭中出現的謊言了。 我們都在期盼第一個孩子的出生。我的丈夫希望是個男孩,而我則想要個女孩。醫生們反復不斷地勸我,試圖說服我:你應該墮胎。你的丈夫去過切爾諾貝利。他曾經是一名卡車司機,在事故發生后的最初幾天里,他們叫他去那兒干活。他的工作就是運送沙子。然而,我不相信任何人。 那個孩子生下來時就己經死了。她比正常的孩子少了兩根手指。她是個女孩。我哭了。她至少應該擁有完整的手指,我想,她是個女孩。 沒有人能夠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我給軍隊總部打電話;所有的醫護人員都肩負著軍事使命;并自愿去那兒幫忙。我己經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記得他是一名少校。他對我說:我們需要年輕人。我想說服他:首先,年輕的醫生們還沒做好準備;其次,由于年輕人更容易受輻射影響,所以他們受到的威脅比我們更大。他回答說:我們有命令,只接受年輕人。 病人傷口的愈合速度開始變慢。我還記得第一場輻射雨;后來,人們把它叫做黑雨。首先,你還沒有做好迎接它的準備;其次,我們國家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不同尋常、最強大的國家。我的丈夫擁有大學學歷,是一名工程師,他非常認真地想說服我,這都是恐怖主義作祟的結果。這是敵人在搞分化、搞破壞。當時,擁有這種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數??墒?,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在火車上,一個在建筑行業工作的男人曾經和我提到過斯摩棱斯克核電站的修建情況:無數水泥、木板、釘子和沙子被人從建筑工地偷走,然后賣給附近村莊里的人,其目的就是為了錢,為了能夠買到一瓶伏特加。 官員們會去村莊和工廠視察,并且向平民們發表講話,可是他們當中沒有人知道什么是惰性化作用、如何保護孩子,更不知道核泄漏對食物供應的影響系數是什么。他們對阿爾法、貝塔、伽馬射線一無所知,也不明 白放射生物學、離子化輻射這些詞語的具體含義,更不清楚同位素是什么。對他們而言,這些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他們發表演講,談論蘇聯人民的英雄主義,講述戰爭中涌現出來的各種勇士的故事,告誡人們不要受西方間諜機構的詭計蠱惑。 我很害怕,不敢再留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給了我一個放射量測定器,可是我能用它干什么呢^我洗衣服,洗千凈的衣服又白又整潔,可是那個測定器突然狂叫起來。我做了一些吃的,烤了一個派;它又開始響。我鋪床;它也響。這樣的東西,我要它干什么?我喂我的孩子吃飯,突然,我就哭了起來。mama,你為什么要哭? 我有兩個兒子。他們沒有上學前班,也不上幼兒園一他們總是待在醫院里。大的那一個^mdash;他既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小小年紀的他已經禿頂。我帶他去看醫生,也曾經光顧過治療術士。他是他那個年紀的孩子里個子最小的一個。他不能跑步,不能玩耍,假如有人不小心碰他一下,他就會立刻開始流血,并且很有可能因此而死亡。他患有一種血液疾病,我甚至都說不出這種病的名稱。我和他一起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心想:他就快死了。后來,我才明白;你不能這樣想。我躲在浴室里哭泣。沒有mama會在醫院的病房里哭泣。每當她們想哭的時候,mama們都會躲進廁所或浴室。當我從浴室里走出來的時候,我看上去神采奕奕:你的笑臉紅撲撲的。你正在慢慢恢復。 mama,帶我離開醫院吧。我會死在這里。這里的所有人都會死?,F在,我該去什么地方哭泣?浴室?浴室門口有一條隊伍;所有和我一樣的人都在那里排隊。 5月1日,在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里,他們讓我們進入了墓地。他們讓我們去墓地里祭奠親人,可是警察們仍然不允許我們靠近自己的房子和花園。不過,我們至少能從墓地那兒遠遠地看一眼我們的家。我們在那里默 默地祝福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