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墻角邊擱置著一柄漆寒凜冽的青玉劍。 破舊潮濕的木門緊掩。 趙嫣赤腳下了榻,腳邊散落些經年陳舊的米。 地下糧倉。 趙嫣的腳步忽而停滯下來。 他后知后覺地回頭看去,見一條精巧的鎖鏈從塌上一路糾纏到自己的腳踝,長不過六尺。 趙嫣手指猛地一顫,牙齒咬住的下唇泛出青白的顏色,漂亮的眼中起陣陣血霧。 陸驚瀾回來的時候,鼻尖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腥味。 紅蠟傾倒,床帷處已經星星點點起了火。 能被趙嫣入手所及之物皆掀翻一地。 茶盞杯具摔做碎瓷,茶葉的清香混雜紗帷燒焦的味道盈溢空氣。 明火被碾碎在靴底。 陸驚瀾扯過趙嫣攏在衣袖中的手,看到趙嫣白玉般的手指上淌著斑斑血痕。 想必是醒來的時候發現了鎖鏈,拿手去撕扯留下的傷口。 “趙長寧,你為什么沒有死?” 趙嫣被陸驚瀾禁錮著胳臂,艱難地呼吸,“陸驚瀾!你殺了我!” 陸驚瀾猛地松了手,看著趙嫣被他摔在冰冷的地面,眼中冷漠不見悲喜。 “趙長寧,你這樣的人我早該知道,做什么都會給自己留著后路,怎么會這樣輕易死去?” “金蟬脫殼的本事讓陸某人甘拜下風?!?/br> “陸驚瀾!”趙嫣聲音嘶啞。 陸驚瀾掐住趙嫣下巴的五指漸漸收緊。 趙嫣解釋的話便一句都說不出來,只能在年輕男人的掌下孱弱艱難地喘息。 陸驚瀾將他隨手擲在塌上,細細描摹趙嫣精致的眉目,忽然笑了。 “趙長寧,既然你還活著,就陪我一起活在地獄吧?!?/br>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陸驚瀾心中無善惡。 他殺飛禽走獸,也殺人。 許多年前趙長寧還在陸家的時候,陸驚瀾便將他當作陸家的收藏之物。 既然是收藏之物,便不容旁人覬覦。 趙嫣背叛了陸家,陸驚瀾恨他入骨。 而當趙嫣真正死在亂墳崗,尸身不全的時候,陸驚瀾卻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 趙長寧在陸驚瀾的眼前逐漸清晰可辨,首輔趙嫣的模樣卻化作了一團渺遠的光影。 陸驚瀾在亂墳崗中扶著樹干,卻嘔吐不出來雜物。 他是一只從瘟疫地獄中爬出來森森的惡鬼,后來變成了舉劍相向的屠夫。 他開始熱衷殺戮。 劍尖有殷紅的血跡淌下的時候,陸驚瀾的內心有了一種微妙的解脫感。 而趙長寧沒有死。 也許還在暗中嘲笑他痛苦的掙扎。 陸驚瀾眼中涌動著滔天的恨意,手指一寸寸下移落在趙嫣顫抖的皮膚上,輕聲道,“抖得這么厲害,趙長寧,你在怕什么?” “你和幾個男人睡過?” 趙嫣被他禁錮在身下,長發散落肩側,因為掙扎的厲害出了一身細細的薄汗,汗珠濡濕了纖薄的外衫,一截蒼白柔膩的膚色顯露與凌亂的烏發下,昏淡的燭火染下一道暗黃色的影子。那雙凌厲又陰霾的眼睛如今閉了起來,似乎不愿意再多看陸驚瀾一眼。陸驚瀾掐著趙嫣的下巴,逼迫他與他對視。 “趙長寧,你心虛了?” 趙嫣灰敗著臉慘笑起來。 陸驚瀾若是能在陸家埋骨之地殺了他,對他來講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陸驚瀾好像要故意折磨他,伸手拭干凈趙嫣前額的汗珠,常年握劍的手背筋骨分明,粗礪的薄繭撫過趙嫣寬大的衣袍遮掩下的一截腰身時候,眼中帶著涌動的暗流。 趙嫣喊了聲,“陸驚瀾!” 陸驚瀾并沒有回答趙嫣。 趙嫣的雙手被陸驚瀾用衣袖難堪地綁縛起來,暗青顏色襯一雙腕子如羊脂冷玉,因為年輕劍客下手的力道在一片白皙中又泛緋薄的紅,凌亂的發散落一咎沒入衣領,衣帶因劇烈的掙扎反而松散,裸陳的腰間連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淤痕。 趙嫣這樣的人,總是喜歡做徒勞無功的事。 明知掙扎無望,卻喜螳臂擋車。 冰冷的劍鞘劈開身體的時候,趙嫣兩排牙齒猛地咬住下唇,像被青玉劍的劍鞘釘死在床榻上。 “趙長寧,你太臟了?!?/br> 陸驚瀾這樣說著,將手中的劍鞘一寸寸碾磨深入,漫不經心的像是嫖客在玩弄青樓艷幟高張的男妓。 他知道怎么才能傷到趙長寧。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 過程無異于一場緩慢凌遲的酷刑。 陸驚瀾沒有聽到趙嫣發出任何聲音,只看到了一團烏云般凌亂的發絲中間或夾雜著幾縷白。 趙嫣細白的手指惶惑無力地抓緊塌上繡著林花的軟枕,因巨大撕裂的痛苦而蹙起了細長的眉,隱約有神志崩塌之兆。 暗色的血沿著腿根流出來,濡濕了青色的袍擺。 曾經高高在上的人,落在這污穢塵泥里了。 “沒有男人,有這劍鞘陪著,想必今夜也不會寂寞了?!?/br> 陸驚瀾撂下袍擺起身道。 趙嫣聽到了落鎖的聲音。 地下的糧倉中不聞風聲,不知時辰。 最后一盞紅燭熄滅的時候,便只剩死寂的黑暗。 趙嫣的手被青色的外衫捆在雕刻花木的床欄上,下身被糟踐的狼藉不堪,只被一匹薄錦勉強掩蓋,輕輕一動冰冷的劍鞘便會深入幾許,利刃穿腸,疼痛入心。 濃重的腥氣嗅入鼻腔,趙嫣低低咳了兩聲。 他的目光落在虛無中的某一個點,看起來疲倦又悲哀,甚至有些可憐。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漫長的黑暗不知持續了多久。 也許一日,也許兩日。 鮮紅的血跡已經干涸在暗青色衣擺的一角。 趙嫣被禁錮于床欄上的雙腕被勒出一道道猙獰的血痕。 下身掩覆在薄錦下,被冰冷的劍鞘攪碎血rou,數個時辰已讓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痛楚。 若忽視那半闔著的眼簾,看起來像極了一具在墳墓中安靜死去的尸體。 可他連安靜的死去都做不到。 落鎖的暗門上傳來了響動聲。 一雙涂滿丹蔻的手點起了火折子。 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掩住滿室鐵銹一樣的腥氣。 明火映出女人美貌的容顏,三十來歲,云鬢簪鵝黃的花蕊,雙目如點漆,紅唇微揚,嘖嘖嘆道,“趙大人也有今日?” 趙嫣猛地咳嗽了幾聲,良久才盯著女人的臉道,“寧王妃?!?/br> 陸沉煙目光掃過塌上凌亂堆疊的錦被,只能瞧清楚趙嫣被綁縛在床欄上的一雙腕子和青白帶著病氣的面頰,種種臟污皆被掩覆于一匹薄錦之下。 “竟然還有力氣說話?!?/br> 女人涂滿丹蔻的手指居高臨下地落在了趙嫣的臉上,頗輕曖地寸寸下移。 “難為趙大人還記得我這個寧王妃?!?/br> “以前趙大人在陸家的時候父親與我提過趙大人與沉霜的婚事,我亦有心促成,孰料是引狼入室,害了陸家幾百口人的性命?!?/br> “趙大人這張臉,原來不止招女人喜歡,也招男人喜歡?!?/br> 趙嫣咽下了喉口的血沫,閉目道,“若王妃要報仇,就殺了我?!?/br> 趙嫣說話時候牽扯到了身下的傷口。 因習慣了隱忍,再大的痛楚也不顯露人前,除了緊緊蹙起的眉頭,外人窺不到分毫。 陸沉煙笑容斂住,眼中陰冷,“當初知道大人死的消息,我還有些遺憾,野狗分尸怎么夠?應該長長久久地活著忍受錐心之苦,日日生不如死才痛快!誰知趙大人唱的好一出金蟬脫殼的大戲,躲在嶺南逍遙快活?!?/br> “驚瀾偷了你趙家的賬本呈給天聽,你趙家毀在陸家人手中,也算是因果報應?!?/br> 趙嫣蜷在袖中的手指握緊,蒼白又虛弱的臉上終于泛起漣漪。 陸沉煙的聲音柔軟的像水,“大人府上當年鬧得雞犬不寧的蘭青,本是寧王府的丫鬟,后來入了青樓,才與榮家搭上了線,大人覺得,蘭青是聽陸家的,還是聽榮家的?” 原來如此。 當初的種種蛛絲馬跡串連起來,拼成了一幅完整的圖案。